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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周樨再好的涵養,也差點當場崩了表情。
常鈞小聲道:「你問就問了,默念就得了,不該說出來啊!四殿下這回怕是下不來台了。」
「我默念他也知道我問的是什麼,羅長腿天天挑撥,我現在喘氣就是讓四殿下下不來台。」奚平沒心沒肺地說道,「別囉嗦,他們都去排隊了,你再不過去摸不著了。」
常鈞「啊」了一聲,顧不上再跟他說話,忙上前排隊。
奚平拿回自己要借閱的書,將討來的轉生木雕往懷裡一塞,沒事人似的邁開腿,哼著自創的小調回丘字院了。
沒人知道,他方才嘴裡說「一樣的問題」時,心裡默念的其實是另一個問題。
奚平問的是:我是不是只有開了靈竅,才能被奪舍。
第23章 龍咬尾(十一)
奚平愛去他外祖家玩,商人走南闖北,他有時候能蹭著跟出去遊山玩水。他見過崔記那些大掌柜是怎麼談買賣的——丁是丁卯是卯,多少錢多少貨,錢如何取、貨怎麼提……連貨物上船下船該由誰管、怎樣交接,環環都要落到紙面上,定契畫押。
他大舅從小告訴他,凡是嘴上大包大攬、說得天花亂墜,就是不提具體怎樣安排的,全不是好東西。
奚平隨身攜帶的這位「太歲星君」,一天到晚憂國憂民,滿口要為生民立命,關鍵的地方卻都黑不提白不提——到目前為止,他既沒說過自己是怎麼來的,也沒說過何時走、怎麼走、會不會對他這「宿主」有損,甚至連一句「不會害你」的口頭保證都打算混過去。
奚平懷疑這邪祟是把他當成沒見過世面的冤大頭了。
他方才裝作用功,在煙海樓里翻了幾本入門典籍。發現果然如那邪祟所說,凡人的「靈感」是混沌的,有點類似於直覺,不像他一樣能通靈到五官上。
甚至在一些典籍上,「通靈」就是「靈竅開了」的意思。
那麼問題來了,他既然沒有開靈竅,為什麼能通靈?
大邪祟講的「石錐楔骨」給了奚平一點啟示——人開靈竅後,經脈通天地,就好比是有一條能過靈氣的「路」;而假如靈竅不開,但能用別的方法在身上另開一條「通道」,讓靈氣能從中穿過,也會獲得一些靈竅期的神通。
奚平由此推測,他現在能通靈,很可能就是因為身上多了一條這樣的「通道」……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進靈感芥子時太歲分明沒有醒,卻還是能通靈到耳朵上。
也就是說,附在他身上的這「太歲星君」,按理是能自己吐納靈氣的。
那麼……邪祟為什麼要催他早開靈竅呢?說得真可憐,跟只有他開了靈竅,堂堂「星君」才能蹭上一點靈氣似的。
蘇長老說,如果用「一定之龜」問別人,會觸碰別人的靈感,因此奚平只問自己是不是只有開靈竅才會被奪舍。
仙器坐實了他的猜測……現在奚平差不多清楚了。
這大邪祟打的是「鳩占鵲巢」的主意。
奚平並沒有驚慌失措——至少沒有他發現自己被太歲附身時慌。
頭天在乾坤塔門口,受的灼骨焚身之痛好像仍殘留在他百骸中,之後奚平的異常順從讓大邪祟都以為他是被打疼收拾老實了,殊不知那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
奚平喜歡的人,搓他一把揉他一把都沒事,哪怕當時奓了毛,事過了他也不往心裡去。
但別人不行,一棒子一甜棗那套少爺不吃,誰要敢拿棒子打他,他就把誰種進土裡。
「對不住了陳姑娘,」奚平心想,「你們參拜的大邪祟我非除掉不可,要是過後我還能活,你的仇算我的。」
只是這事不能操之過急。
奚平若無其事地試探太歲道:「前輩啊,我今天算是把四殿下得罪狠了,我看他不把我踩下去必不罷休。要不你也別指點我了,乾脆替我修煉得了。」
太歲淡淡地說道:「你在使喚本座?」
奚平敏銳地聽出他沒有多生氣,就繼續順杆爬:「四殿下這種仙門嫡系,從小就磨練靈感,奔著進內門去的,他們手裡靈石要多少有多少,可磨了那麼多年也沒開靈竅。反倒是前輩你那些門徒……弟子……還是手下的,唉,愛是什麼是什麼吧,一個個看著窮得叮咣響,卻都那麼神通廣大,前輩,你們肯定有秘笈吧?」
「玄門沒有秘笈這種東西,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太歲道,「你沒事少看點遊俠散仙的話本。」
「那你開過靈竅,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啊,不比我自己瞎摸索來得快?前輩你不是也說,只有我開了靈竅,才能對你有好處嗎?」
太歲見他才「奮發」了一天就塗了牆,又想找歪門邪路偷懶,再想起那些為個「記名弟子」位置能出賣摯友、同親人反目的散修,看這小子就越發不順眼起來,不耐煩道:「靈竅長在你靈台之上,與你心神相連,旁人怎能替你修煉?」
奚平失望地「啊」了一聲,心裡卻想:怪不得。
怪不得那邪祟連他心跳呼吸都能控制,卻不乾脆奪走他身體,還要大費周章地規訓他。
也就是說,假如他沒了靈智,瘋了傻了或者死了,他這肉體保存得再完好,這邪祟也只能寄生,別想奪舍成功。
而在那之前,對方是無法侵入他靈台、窺探他心神與想法的,只有他願意交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