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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玄隱山某個人也該將他藏起來的那部分真輿圖拓本拿出來了。
前玉緣峰主身上活剝下來的拓本,比濯明那縫縫補補的拼接貨強多了,有這東西在,奚平不大可能鬥不過濯明——無心蓮有理智的時候都沒他心眼多。
趙隱死後,玄隱山再拿不出第二份完整的輿圖拓本,如果奚平能趁這機會得到輿圖拓本,他便再不是個被招安的孤魂野鬼,從此有了能牽制玄隱的籌碼。
剩下的路他自己去走,以前那個「周楹」可以放心了。
此中有三處危險。
一是無心蓮。那三岳前長老的高徒本來就很瘋瘋癲癲了,短時間內為拼接輿圖拓本吞噬大量道心,神智必定進一步受損,再有身邊有毒的馭獸道一攪合,指不定得糊塗成什麼樣,不能以常理度之——那貨打一半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被嫉恨衝上頭朝凡人下手不是沒可能。因此入道前的周楹已經事先與侯爺打了招呼,在侯府備下迷惘劍,到時候再添一味「心魔種」,正好對症無心蓮,永絕後患。
無心蓮在周楹看來,折騰不出什麼大風浪,第二處危險更難應對:就是玄隱長老。
玄隱長老們想用奚平,金平出事,他們會先把他放回來試試看好不好驅使。可是一旦意識到他會趁機拿到輿圖拓本,周楹以惡意揣測,長老們很可能會選擇先滅他這「後院火」。真到這種境地,奚平也不是背腹受敵,支修和端睿肯定會出手——上一次趙隱殞落,趙氏叛亂,長老只關心無渡海,其實也可以說是這二位聯手鎮住的玄隱山。
雖然他倆都是半步蟬蛻,一個還在閉關,但戰力都很強,而且這種時候,半步蟬蛻不會為了維護靈山正統違逆本心,反而比真蟬蛻更有優勢。
指望他倆打敗兩個千歲老不死肯定不現實,替奚平撐一會兒沒問題,應該夠他迴轉了。
而最危險的情況,應該是支修臨陣蟬蛻。
蟬蛻後成「非人」,支修的立場再難估量。姑且不說蟬蛻劍修比天劫還可怕,一旦敵對,奚平也絕對下不了手,那可能是絕境。
不過入道前的周楹審慎地估計過,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不大。那位支將軍雖然過於光風霽月,時常讓他覺得又端又假,但在奚平和玄隱之間,支修立場一直是明確的。不到萬不得已,周楹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非得挑這時候蟬蛻,奚士庸那一天到晚「師尊長師尊短」的東西,應該也不會讓他「萬不得已」。
如果這種情況真發生,那恐怕就跟周家功虧一簣的無渡海一樣,是命了。
不過奚平跟無心蓮很熟,濯明在場,他神識肯定會藏得到處都是,有隱骨在身,他沒那麼容易死,正好同靈山徹底決裂。等他養好傷捲土重來,不知幾十年過去了,凡塵當已經斷了,他去做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大魔頭也好,強過在夾縫裡被玄隱山磋磨死。
可惜沒有人能算無遺策,「過去那位」押了三處危險,卻也有三處沒算準。
頭一個就是銀月輪現身金平。
沒有拿到清淨道心和魔瞳之前,周楹雖然隱約有猜測,並不明白靈山的本質是什麼。好在這失誤沒影響什麼,銀月輪入侵,大長老馬上動了,奚平被迫身入輿圖,濯明落網。銀月輪牽制住了林宗儀和章珏,反而成了助力。
第二個沒算準的是支修,畢竟,要不是有魔瞳,頂級靈感也看不穿飛瓊峰主的封山印,誰能想到有人在玄隱山上栽伴生木?
不過這兩處其實不算疏漏,是周楹入道前眼界所限,因此他發現之後並不驚詫,然而最後一個「不准」,就完全是出乎他意料了——林宗儀。
林宗儀在生死關頭背叛靈山,自己身死道消,還險些釀成大禍。幸而他到底守住了,及時脫身,總算沒把大半個南宛九州夷為平地。
然而儘管這樣,他神識下輿圖造成的兩個後果是周楹始料未及的:一是端睿殿下為了護住金平,承受了司刑破碎道心侵染,殉國;二是那位新蟬蛻從中隱約明白了什麼,通過自己和輿圖的特殊淵源,他一手將玄隱山的命運推到了誰也沒想到的地方。
入清淨道前,周楹只想藉此讓奚平不受制於玄隱,最好能光明正大地和玄隱山分庭抗禮,最差則徹底打碎他「天下太平」的妄想,推他去走腥風血雨的「邪路」——無論哪個方向,都會是漫長的爭鬥。
誰知蟬蛻大能們一個接一個地從棋盤上滑開,陰差陽錯,他們將光陰捏成一團,要了玄隱山的「命」。
魔瞳能清楚地看見輿圖正在和地脈交融,當年月滿真神留下的「道」與「影」再難分彼此。百年之內,玄隱三十六峰,必會散在地脈之中,到時候升靈也好,蟬蛻也好,就都成了無根之木。靈山壽終正寢,修士豈能長久?
百姓眼下倒是能平穩了,可是百年後失去仙門庇護,又生在風水寶地上,必成砧上魚肉。支將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選擇了玄隱的去處,也就昭示了幾十年內,他會劍指整個玄門。
無論是時間還是格局,都徹底推翻了以前的周楹留下的計劃。
幸虧他也不會再覺得挫敗。
周楹將已經用不著的字條銷毀,盒子一下空了許多。他不理解過去的自己為何多此一舉,「蒙著眼」寫下這許多無謂的瑣事——明明將目標列清楚就好,他自然會逐條看著辦,清淨道又不是痴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