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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還有導靈金。」支修說道,「林師兄,你跟武前輩去,看能不能用導靈金激活一些法陣,先給人暫避緩衝的餘地。」

    「將此事加急登報,讓各國百姓都做好準備。倘若事情有變,《陶聞天下》上隨時刊登消息。」支修轉向聞斐,「鳳函,替我應付一下,到時候各方勢力回過神來,都會要求轉生木行個方便。叫天機閣和潛修寺幫你,擬個章程出來,儘快。此事正好是我們規整亂局的契機,否則各國現在散沙一樣,哪怕解決山崩之危也難太平。」

    「風速雖快,但溫度降下去需要時間,北大陸常年天寒地凍,人們都有應急手段,不至於立刻凍死人。撐上幾天應該可以,替我聯繫開明司,做好將所有人都往南撤的準備——調度支應,白令能擺平。」

    「支將軍,」一個陸吾忍不住說道,「北大陸應急的仙器法陣就算全部能重啟,沒了崑崙山,也擋不住北原寒風——除非劍宗在世,否則連南大陸一起凍上也是遲早的事,這……」

    支修溫和卻不容置疑道:「不會。」

    問話的陸吾愣了愣。

    「劍宗當年立晚霜擋北絕風的時候,也還沒有月滿,」支修說道,「世上蟬蛻還沒死光呢,去忙吧。」

    千年前的補天劍已經裂了,千年後的卻還在新的劍神手裡。  

    崑崙老祖劍宗手持晚霜的身影,只剩下史書上寥寥數語,誰也沒見過……那陸吾卻忽然覺得,倘若當年晚霜在世,應當願意與照庭喝杯酒。

    他翻身上馬,轉身便走。

    三言兩語,支修將所有人都支使得團團轉了起來,終於,他身邊只剩下了奚平。

    奚平本來是個猴,哪都有他,何況禁靈線以內,能連通破法空間的轉生木是唯一的「靈物」,要是往常,他早上躥下跳起來了,此時卻只是一聲不吭地在旁邊出神,支支動動,撥撥轉轉。

    直到周圍人都走光了,奚平目光才動了一下,周圍倒伏的轉生木重新站了起來,圍起一塊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師父,我……」

    「別急,」支修道,「你現在心浮氣躁,去把你的琴拿出來。」

    奚平沉默片刻,一轉念,他隔空將封在轉生木樹身里的太歲琴拿了出來。

    那琴從奚平骨中誕生,剛開始無跡無形,弦聲時靈時不靈,讓人都摸不著頭腦,和主人一樣懵懂不定性。

    琴身甫一出世,就遇上無渡海大劫,和東海大魔撞了個滿懷,被聖人封禁,啞了五年之久,直到錄遍人間悲聲。

    然而破法從深淵撈回了奚平真身,卻又再次將它困在禁靈之地。八年來,它始終獨自藏身於鄉野小院中的歪脖子樹里,只有一把《去偽存真書》複印的仿品陪在主人身邊。碎一把,重做一把,周而復始。  

    它就和它的主人一樣,不斷地掙扎,不斷地被禁錮,然而哪怕身在不見天日處,琴音也翻起了無數風雨。

    支修伸手在太歲琴上勾了幾個音,不成調,便將琴交還給奚平:「我小時候學過一點,看來是都還給先生了,過來,給師父彈點什麼。」

    奚平沒動。

    他打從筷子能使利索了開始就玩琴,聽過的調子都能複述個七七八八,然而此時接住琴,浮在心頭的卻只有那首荒涼蕭疏的還魂調。

    「您想聽什麼?」

    支修想了想,很放鬆地往化外爐上一靠:「就你名動菱陽河——拿了花魁桂冠的那首。」

    「說了那是謠傳,」奚平勉強笑了一下,「那是給朋友捧場,憑您徒弟我這天人之姿,拿花魁還用得著費勁唱歌跳舞?往那一站,誰不承認本人壓艷群芳誰瞎。」

    支修:「……」

    奚平挽起袖子,手指按在琴弦上,半晌沒動,好一會兒,他嘆了口氣:「師父,我想不起來調了,換首奔喪的您湊合聽行嗎?反正紅白都是喜事。」

    「去你的。」支修笑罵了一聲,目光穿過峽江,望向對岸的大宛渝州,停運的騰雲蛟大橋冷冷清清,循著鐵軌,能一眼看見高高的鐘樓。  

    他忽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說道:「我小時候沒有那麼多稀奇的車和船,去南郊踏個青也要騎一天馬,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渝州,送我阿姐嫁人。」

    「嗯?」

    「姐夫是家中世交之子,他二人從小訂的親,本想著知根知底,不料世伯外調渝州,舉家遷到了這邊……大人都說以後怕是難見了,後來三十多年,果然只有稀薄的音書。」

    奚平擦著本命琴,靜靜地聽著,沒接話。

    凡人車馬緩慢,思念長、壽數短,倏忽如露水,生離死別何異?

    「我那時卻還小,不明白這些事,只覺渝州風物大異於金平,看什麼都新鮮。我姐從小就是個瘋婆子,縱著我跟當地孩子下河摸菱角、抓蝦蟆兒,出餿主意讓我養在大哥茶壺裡。後來良辰吉時,她嫁人,我給她當花童,還被渝州飴糖粘掉了第一顆牙,」支修轉向奚平,「吃過渝州飴嗎?」

    見奚平搖頭,他便突發奇想似的在身上摸了摸,居然真從身上摸出幾枚銅錢:「壓歲錢,拿去對岸買一包回來。」

    「謝師父,」奚平嘆了口氣,「您可真大方。」

    他頃刻間通過轉生木在峽江兩岸打了個來回,將銅子放在一戶小商販窗前,用樹枝勾了一包糖回來。

    渝州口味接近楚人,飴糖放嘴裡,師徒倆同時一臉慘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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