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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黎滿隴和少數幾個人能連比劃再結巴地簡單溝通,絕大部分的百亂民都不太能說話,他們彼此間用高低不同的嘯聲溝通,外人聽不出門道。
黎老是整個靈獸場的無冕之王,每個百亂民見他都會停下來致意,低頭讓他撫摸自己光溜溜的頭頂。
這些百亂民男女老少很難分辨,身體都是一樣的蜷縮,聲音都是一樣的尖利,以看不出顏色的破布遮體。只有非常仔細地對比,才能看出女人的頭髮稍多幾根,薄皮包的骨頭細一些。
「女子住這邊,我叫她們給你提前收拾出房舍了,招待不周,小姐不要見怪。」
「哪裡,黎老客氣。」趙檎丹其實早做好了住牛棚的準備——也沒什麼,半仙身上是可以不染污漬的,她沒有潔癖。築基連經脈重塑都得挨,住的地方差點怕什麼?
誰知那屋卻讓她吃了一驚。
蜀南部氣候溫熱,一年到頭不用封門窗,屋裡採光很好。窗戶上掛著防蚊蟲的艾葉簾,尾端都打成了精緻的小荷包形狀。牆面地面一塵不染,茅草床上搭著條手編的雪絨草毯子,也不知是誰那麼有心,在窗口放了一束與雪絨草同色的鵝黃小花。
百亂民們知道她不是同類,怕她嫌棄,都遠遠的避著偷看,不敢過來。
黎滿隴用古南闔語指著那束花說了什麼,大概是誇讚,說了好幾遍,才有個身形纖細的百亂民帶著幾分扭捏跑來,伸出頭給黎老拍。
她五官駭人地往中間收縮著,臉上好像憑空多出個坑……那是百亂民可怕的笑容。她匆匆跑過來,朝趙檎丹行了個如今只能在書上看見的南闔古禮,不待還禮,又溜走了。
可是有那麼一瞬間,趙檎丹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困在了妖怪軀殼裡的南闔少女。
「黎老,」趙檎丹忍不住道,「沒有冒犯的意思,但……你們跟我以前聽過的傳言很不一樣。」
「傳言不假,我們這些被靈山拋棄的人無法做人,多數人活不過二三十歲就夭折。近半數人生來痴傻,也有本來不痴的……後來發現不痴傻過不下去,也只好隨了俗。是魏老闆給了我們活路,太歲把我們聚在一起,只要有路,我們是無論如何也要走下去的。」黎滿隴道,「不然誰還記得故國鄉音啊。」
南海仙島上,西王母按住琵琶,古闔之地的餘音消散。
她出了會兒神,似乎在等虛空中傳來迴響,然而沒有。
西王母嘆了口氣:「回來了,怎麼樣?」
廣安帝君憑空冒出來似的落在她身後:「以我的修為突破不了,這島周遭法陣堪比靈山鎮山大陣,海底銘文聞所未聞……抱歉。」
西王母搖搖頭:「我聽過一個傳言,說南蜀三島與主島之間其實是相連的,只是後來不知怎的,被海水蓋住了,底下其實有一條凌雲山綿延出來的靈脈……莫非所謂『南海秘境』,就是那條靈脈?」
這時,一個異常溫柔低沉的男人聲音傳來:「不錯。」
「誰?!」
廣安君一道劍氣已經朝海上飛了出去,卻打了個空。
只見海上浮出了一個人影,劍氣將海水劈開一條深溝,卻沒能傷那虛影分毫。虛影朝兩人行了個南闔古禮,用不太流利但很真誠的闔語道:「在下王格羅寶,此番準備倉促,招待不周。方才被殿下一支琵琶曲勾起萬千思緒,不請自來,並非故意偷聽,殿下見諒。」
西王母淡淡地說道:「喪家之犬的亡國曲罷了。」
「蜜阿同病相憐,」王格羅寶嘆道,「這些年我族人的處境,二位想必也有耳聞,我族人入玄門的門檻越來越高,且除丹、器二道之外,幾乎無路可走。不是丹器二道不好,只是他們都需要神識凝練、靈感敏銳,並不是什麼人都能有建樹的。況且這二道都不擅鬥法,久而久之,我族在靈山越發被打壓。凡間排擠蜜阿族人之風也愈演愈烈,我們族人在主島已無容身之地。」
西王母與廣安君對視一眼,沒想到王格羅寶這樣直白。
西王母問道:「這麼說,道友背後有凌雲山的蜜阿族人支持?」
「不錯,我本是人間行走降龍騎出身,因尋到的道心不在丹、器二道中,靈山不許我築基,」王格羅寶說道,「族長師叔抗爭不過,令我假死脫身,傾全族之力供我修行,方才成就我如今升靈。」
「道友必是天賦異稟。」
王格羅寶搖搖頭:「不敢,僥倖,我繼承的道心來自我凌雲山老祖天波真人。」
王格羅寶說著,身形化作輕煙,扶搖而上,聲音在諸島上空響起,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呈現出不同的語言:「多年來,天波老祖道心散在南蜀群島中,護國安民,不曾出世。他老人家乃是修翼蜜阿混血,當年就是通過他,我們兩族才團結在一起,掃清諸邪,落成凌雲山。老祖宗無塵歸去前留下密信,若兩族和樂,他道心永不出世,若有朝一日兩族分裂……繼承他道心者可以找到凌雲山海底秘境,庇護族人。
這本該是我的宿命,可打開秘境需蟬蛻修為,修翼人卻已經要迫不及待地將我們趕盡殺絕。在下這才覥顏請來諸位道友助拳。秘境中所有資源,蜜阿族願與諸位共享。王格羅寶可與諸位立下心魔誓!」
這時,海底深處的無心蓮上,所有眼睛同時睜開,濯明倏地從藕帶里冒出來——有人動了轉生木,果然有人在隨時聯繫太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