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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應了一聲,轉頭囑咐手下去辦了,自己提著馬燈,亦步亦趨地跟上去,將一塊絹布裹的青玉牌遞了上去:「尊長,這是死者身上掉下來的,上面還有字。」
青玉牌磕碎了一角,上面只剩一行沒頭沒尾的生辰八字。
趙譽還沒細看,就有個城防官兵小跑著過來。
「過來回話,」趙譽一掀眼皮,「什麼事?」
「回、回尊長,」那小兵被領到人間行走面前,話都快不會說了,語無倫次道,「我們找到他家人……小廝,那小子說,我家公……不是,他家公子半個時辰前還在醉流華跟人喝酒,也沒什麼異常。醉流華那邊現在還沒散場呢,好多人都看見死者了……方才也只說是喝多了,要出去散散,誰知道這一出去就沒回來。」
校尉板起臉道:「胡扯,還不將那小廝拿來嚴審。屍身僵成這樣,少說也死了五六個時辰了!」
小兵哆嗦一下,訥訥應聲。
「也不一定。」趙譽聽完,讓人將王保常的屍體翻了過來,端詳了片刻,他從懷中摸出個扳指扣在拇指上,扳指上鑲了顆黃豆大小的水玉。趙衛長在屍體關元、氣海、膻中輕扣一圈,手指猛地用力刺入屍體天突穴,同時將扳指上的水玉抵在屍體口鼻間。
王保常的屍體「噗」地響了一聲,像燒了劣炭的煤爐漏了氣,七竅噴出黑煙來,一股腦地,都湧進了扳指上的水玉里。
周圍的城防官兵集體往後縮,打燈的校尉也不由自主地一仰脖,拼命屏住呼吸。
只見原本清透如冰的水玉吸飽了煙氣,變成了顆煤球珠子,仔細看,那上面還泛起一點鐵鏽似的暗紅。
「血氣未散,」趙譽斷言道,「人是剛咽的氣,還新鮮。」
城防軍們不敢出氣,只能交換眼神,一致認為這位從品相上看,不像很新鮮的樣子。
趙譽吩咐道:「把他頭髮剃了。」
城防校尉獻媚獻過了頭,正巧這會兒就在旁邊,聞言不敢推脫,只好硬著頭皮親自動手。
屍體的頭髮剃了一小半,那校尉駭然「嚯」了一聲,從地上蹦了起來——只見屍體從頭頂開始,皮肉變成了鮮紅色,像緊貼頭皮黏了張胭脂紙,紅邊已經靠近髮際線,眼看就要溢到臉上。
趙譽掂了掂手中寫著生辰八字的玉牌,臉色微沉:「『冥蓋頭』,有人搶了他的陰親。」
奚平是第二天一早才聽說這件事的。
頭天晚上,他翩翩「飛」進了莊王府。莊王殿下天生不足,有「目暗不明」之症,半夜被驚動,披衣出來一看,差點直接瞎了,連罵了三聲「不像話」,叫人將奚大蛾子拖去洗涮。世子爺心有天地寬,洗乾淨就乾脆賴在莊王府住下了,打算照例睡到日上三竿。
誰知天剛亮,就被莊王從被子裡薅出來見客。
奚平五迷三道地被人收拾乾淨,攆到了南書房,在南書房裡見到了一位長得像菩薩的人間行走。「菩薩」兜頭朝他丟了個炸雷:體壯如牛的王保常,昨天夜裡,「嘎嘣」一下,說死就死了!
奚平一時忘了將打開的摺扇收回去,扇面上「國色天香」四個大字橫陳胸前,他呆成了一隻國色天香的木雞。
莊王在旁邊輕輕咳嗽了一聲。
奚平習慣性地端起茶杯,用手背試了下水溫才遞給他,這才回過神來,變了臉色:「我們府上的人發現了屍體?那我爹呢?他當時也在?也看見死人了?」
侯爺年輕時,人稱「大宛衛玠」,是個男中西施,閒得沒事自己還要鬧心口疼,大半夜撞見個嚎喪的屍體,不得給他嚇出毛病來?
人間行走說道:「那倒不曾,世子放心,侯爺當時落後一步,沒和貴府侍衛在一起。」
「哦,」奚平「國色天香」地扇了兩下風,一顆心落回肚子裡,「您剛說什麼?什麼叫『搶陰親』?」
「那是一種邪祟的殺人禁術,」人間行走耐心地解釋道,「做法的邪佞會設法讓被害人接過一個死人的庚帖,再取走其鮮血一錢、頭髮三根,混以屍油、香灰、硃砂等物,做成顏料,在一張完整剝落的人皮上寫『婚書』,那庚帖上寫的就是人皮原主生前的八字。『婚書』上寫的『吉時』,就是被害人死期,死前言行都如婚書所寫。哪怕讓他切下自己的肉吞進肚子,他也會照做。被搶了陰親的人,人未死、體先僵,死後會從頭頂開始變紅,三個時辰內,紅痕會一直蔓延到下巴上,像新娘子的蓋頭,所以這種死相又叫『冥蓋頭』。」
奚平聽完,吃了一驚:「不是,等會兒,那個……尊長,您是說,有鬼捉了王大狗去當女婿……不,媳婦?什麼鬼口味這麼驚世駭俗……嘶!」
莊王在桌子底下給了他一腳,打斷了他這通沒心沒肝的見解。
到莊王府拜會的人間行走,正是趙譽趙衛長本人。
頭天晚上,天機閣在畫舫渡口搜了一宿,一無所獲,這才找上了奚平——他是最後一個見到王保常的活人。因聽說他夜宿三殿下府上,趙衛長才親自來走訪。
趙譽頗有涵養,沒跟奚平一般見識,只問道:「想請問世子,昨天在畫舫渡口,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異狀?」
奚平想了一會兒:「沒有,我就是整條渡口最異的狀。」
趙譽又問:「那世子可知,死者可曾與誰有過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