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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生木我確實留了一塊,只是多年前送出去的迷惘劍氣正好有些餘韻沒散,既然聯繫上了金平,就想順便過來見見老朋友。」瞎狼王為表誠意,口中說的是半生不熟的宛語,隱晦地試探了一句,「不料太歲來得這樣快,看來金平城確實是閣下的地盤,楚人折在這裡不冤。」
就這個反應速度,就能窺見大宛內部忙而不亂,應該遠不像外人想像的那麼狼狽。
「那是自然,」奚平不動聲色地將太極打回去,「瞎狼王大駕光臨,我來遲了,豈不怠慢貴客?」
奚平從沒在家人面前露過這麼一面,永寧侯回過神來的時候,這二位已經你來我往地打了好幾輪機鋒。
侯爺深吸一口氣,感覺這就不是說人話的氛圍,遂直接插話拆台:「尊長,書房外窗根底下就有轉生木,他從仙山過來比從後花園還方便——還有,這是犬子。」
瞎狼王:「……」
奚平:「……」
太歲身份已經不是秘密,南劍唯一一個親傳弟子,大宛金平什麼……侯之子——瞎狼王稀里馬虎的,就記住了前者那個。他宛語都說不利索,鄰國年號和皇帝是誰也未必知道,哪記得住金平有幾個猩猩幾個猴?
他老人家一時懷疑自己宛語太爛,會錯了意:「什么子?」
奚平幾乎與他同時開口,聲氣低了好幾個調:「爹。」
侯爺慢條斯理地一拱手:「犬子無狀,讓尊長見笑了。前些日子金平動盪,多虧尊長迷惘一劍,保住我闔府平安,還未道謝。」
奚平這才想起這齣,吃人嘴短,欠情難償,只好憋屈地閉了嘴。
瞎狼王險些將眼瞪出琉璃鏡,震驚出了北歷語:「他?你兒子?那不是……怎麼樣我當年給你那道符咒管用嗎?小孩什麼靈感?」
奚平被這古怪的對話方向弄得十分茫然,就聽侯爺帶了點笑意回道:「比丙等略強一些,多謝尊長。」
對於玄門來說,只有甲等靈感是天才,達不到這個標準的都是普通人,靈點鈍點區別不大,也沒必要特意區分,統稱乙等。普通人下面還有天生七竅不通的殘疾人,那種連搜魂都搜不出什麼東西的叫「丙等」。
侯爺這話翻譯成白話,就是自豪又感激地對外人介紹:「我兒子比傻子略強一點」。
要不是奚平常年躲在「太歲」面具下,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城府,差點沒維持住表情。
「哈哈哈,」那長得小白臉一樣的狼王笑起來倒挺有北歷人特色,胸口裝了個喇叭似的,「可惜以我修為,也只能給你封到這種程度,你這是根獨苗吧……坐下說話,坐下,唉,凡人壽數就這麼三兩年,一轉眼你竟老成這樣,當年跟我在北絕山修迷惘劍多好。」
說完,他自己先在那頭一屁股窩進裘皮堆里,很不拿自己當外人地翹起了二郎腿,用一種「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的二大爺語氣指點著奚平道:「好小子,不到五十年的升靈,南大陸讓你折騰得要散攤子,有出息!回頭替我給你師父問聲好啊……周楹那個不靠譜的,也不說清楚,早知道是自己家孩子,我就不弄這一出了,直接種棵樹叫你上我那喝酒去比什麼不痛快。」
奚平:「……」
前輩,您是不是太不見外了。
永寧侯爺見兒子一臉找不著北的傻樣,便說道:「咱們家自來人丁稀少,這你知道。」
奚平有些發木地點點頭:他家祖籍金平,但除了周楹,他從小一起玩的表兄弟姊妹都是母家那邊的,父親這邊的親戚只有一個早年進宮的姑母。這其實挺古怪的。
作為大宛國都,金平這種風水寶地很少有天災,本地人日子相對好過。奚家雖然不顯赫,也沒受過窮,祖上留下點田地,代代讀書,偶爾有運氣好的,還能混個芝麻官做做,這種人家,幾代下來不說開枝散葉成宗成族,起碼也不會險些絕戶……奚平一直以為這是他們家人「紅顏薄命」來著。
「因為我們家血脈裡帶病,子嗣困難。」侯爺抬頭看了一眼書架頂上放的家譜,「你祖父那一輩,本是兄弟四人,兩個未出襁褓就夭折,還有一個,若是活著你該叫四叔爺的,從小瘋瘋癲癲,你總覺得他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張嘴就是誰都聽不懂的胡話,長到十三四歲跳井沒了。」
奚平依稀有點印象,小時候聽說過,但沒往心裡去,此時忽然一愣,感覺這瘋法聽著像靈感異常。
果然,便聽侯爺嘆了口氣:「我們家幾乎每一代都有這種人,你祖父活到將近五十,又養活了你姑母,見她年幼時活潑健壯一如常人,家人便都以為那帶病的血脈已經淡了,不料又應在了三殿下身上。」
果然,說的是很難存活的頂級靈感!
隨後奚平突然反應過來,侯爺只說他小姑是「正常人」,沒說自己!
瞎狼王好整以暇地插話道:「你父很幸運,比那些瘋子差一點,將將算在甲等強一些的範疇。」
「我白日裡尚好,除了有點風吹草動就敏感些外,也沒什麼不方便,只是年幼時常於夢中驚悸,落下了一點心疾,」侯爺難得不那麼嚴厲地看了奚平一眼,輕聲說道,「我本不打算娶妻,不料遇到了你母親,她明明知道了我情況,還願意拋家舍業地跟我,恩情無以為報……但因我緣故,成親之後幾年都沒有子嗣,她嘴上不說,心裡是有遺憾的,時常去拜南聖廟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