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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聽閣樓裡間的牆「嘎吱嘎吱」地轉開,露出一間密室,一個扮成楚戲丑角人偶從裡面「滾」了出來,侏儒半偶恭恭敬敬地施禮,倒著退了出去。
丑角人偶憨態可掬地朝魏誠響團團一拜,才要開口,魏誠響便似笑非笑地打斷他:「『沒心沒肺』先生,剛出賣完我,倒也不必惺惺作態。」
蟲師步之愁的聲音從那丑角人偶喉嚨里傳出來:「小店開在余家灣地盤上,要看人家臉色討生活哩,有時候也不敢得罪地頭蛇。」
「哦,」魏誠響一撩眼皮,「那看來得怪野狐鄉離得遠了。」
人偶頭頂「噗嗤噗嗤」地冒著蒸汽,搖頭晃腦道:「姑娘喂,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咱們手藝人、生意人之流不就圖個平安,哪有拒客的道理?我既然可以跟他做生意,自然也可以和你做生意……」
魏誠響笑容可掬地說道:「你要是從我兜里騙走一個子兒,從今以後,你和你的偶別想再踏足野狐鄉一步。」
人偶頭頂的蒸汽卡頓了一下。
魏誠響抓了一把瓜子:「賣我的消息,還想兩頭賺錢?我看起來像算不過帳的樣子?」
她看起來就像個算盤成的精,人偶沉痛地晃了兩下,低聲下氣道:「那你想怎麼樣嘛?」
「給我和這位姑娘一人上點吃的,餓很久了。」魏誠響先是敲了敲桌子,又說道,「我要知道『余嘗』是誰。」
步之愁忙「噓」了她一聲:「這是余家灣,莫提高手名諱!」
魏誠響一挑眉:「哦,有多高?」
「不清楚,據說離升靈只有一步之遙,」步之愁的胖人偶說道,「那可是余家灣供奉的老祖宗。」
魏誠響:「供奉?」
「余家灣早年叫做『寶瓊灣』,這地方有礦、有靈田,再加上天高皇帝遠,人人垂涎。原本是被達官貴人們瓜分的,那些人誰都嫌自己占的份例不夠大,三天兩頭起衝突。這些貴族你也知道,出類拔萃的後人都進了三岳山,次一等的也能當個『麒麟衛』,不大好攙和進這些貓貓狗狗的俗事裡,每家便都暗中『供奉』了不少民間修士——所謂『供奉』,就是拿資源和靈石養著這些沒根基的人,修士們紋上黵面給主人當打手,叛主者死。」
人偶在一片飄渺的蒸汽中,活動著喉間的機簧,伴著齒輪「嘎吱」的咬合聲,說道:「余家祖上出身寒微,有一位老祖宗,是逃荒到余家灣來的,來歷不詳。來了以後賣身進了其中一戶貴族家裡,從車夫干起,一點一點得了主人信任,當到了管家,最後連搜羅照顧『供奉』都歸他管。」
「這人……嘿,真是個人物,但凡有機會讀書入朝為官,準是一代禍國佞幸,屈就在余家灣這麼個小地方大材小用,將他那主人蒙蔽成了睜眼瞎子。到了後來,他竟私自將不少本該效忠主人家的『供奉』納為己用。隱忍了四十年,不聲不響,一朝奪了權——當時跟著他最得力的一個『供奉』,就是這余……就是您說的那位,據說是奄奄一息時被余家老祖宗救回來的。那位後來一直做余家供奉,已經歷經了十幾代人,一步一步將這寒微之族推到了如今的地位,寶瓊灣都改名叫了余家灣,何等厲害!」
魏誠響:「有什麼神通?」
步之愁的人偶搖搖頭:「別的神通不曉得,但你知道,築基以上不可違逆道心,可是打了黵面就是人家的狗,怎能不違心?供奉們一旦築基,多不過百年,也就走火入魔了。」
先還豎著耳朵的趙檎丹聽見這一段,臉色一變。
步之愁的人偶沒注意,繼續道:「誰也不知道他為何還能撐著不走火入魔,不瞞你說,連余家這些小輩提起他也是又敬又怕……不過他近年來閉關越來越多,每每出現,臉色一次差似一次,據說脾氣也開始陰晴不定,恐怕是快了。」
魏誠響點點頭:難怪看見有人能在靈相紋印上做手腳,那修士便迫不及待地找上門。
步之愁人偶又想起什麼,說道:「哦對,聽說他有一種秘法,能讓人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心裡想的事說出來,擅刑訊,擅詐,心機很深——但他畢竟是有道心的人,據說為人頗為仗義。延緩黵面供奉走火入魔的辦法他也不私藏,這些年救了不少人,余家灣很多修士都對他感恩戴德的……可那又怎麼樣呢?黵面一日打上去,永生永世為奴啊,唉!姑娘們,飯菜來了,慢用。」
魏誠響眯了眯眼,似乎在沉吟著什麼。
趙檎丹低聲道:「西楚惡俗。」
「誰說不是呢!」步之愁的人偶討好地說道,「我知道的都說了,免費的,這種消息,都是余家灣秘史,旁人打探不出,要是別人來問,至少二兩碧章起。」
魏誠響對他一點頭:「知道了,我會原原本本地向太歲稟報。」
步之愁沖她一拱手,點頭哈腰地晃蕩出去了。
「倒也是助力。」魏誠響心道,在心裡喊了一聲「太歲」,把此事說了……雖然太歲依舊沒回應。
過了正午,日頭往西,從窗口投進來,將兩個姑娘的影子拉長了。
一道雲正好被風吹過來,地上的人影模糊了一瞬,誰也沒注意到,那一剎那,兩人的影子與真人動作並不一致。
奚平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蛇王仙宮裡了。他被人臉朝下埋在了一匣靈石里。
奚平「嘶」地一聲,感覺臉被硌成石頭餅了。他呲牙咧嘴地支起自己,伸手一摸,摸到一把鬍子和布口袋一樣鬆弛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