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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脈艱難地消化著師父的劍意,疼得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莫非只要帶個劍修丈夫來,就能通過那死魚得到金玉二聖的貼身教導?光棍不配繼承瀾滄山嗎?早知道剛才就不殺東皇了,讓他們仨一起在先聖墳前理論理論……
「玄門凌霄殿上,人已經不是自己,更談何夫妻?」王格羅寶咬字怪怪地笑了起來,「三岳山殞落的項榮,與他師父玄帝一脈相承,又用化外爐洗鍊得那麼相似,兩顆道心尚且要將銀月輪撕成兩半,何況這一個劍修一個煉器道。
「一座靈山只能有一個月滿,這對恩愛夫妻道心漸漸不合,金聖是劍修,又是丈夫,哪方面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理所當然地認為瀾滄山應當以自己為主,想朝髮妻下手。」
奚平:「……」
大不了一拍兩散,至於嗎?
「因道心不合而反目的夫妻必定不死不休,」王格羅寶說道,「那可是握著你弱點的枕邊人啊。何況這位金聖……呵。我聽說有的劍修是人成就劍,比如劍宗、比如令師,晚霜與照庭本來都是凡鐵,隨主成名;有的則是劍成就人,比如名劍修羅,讓西楚項肇腆居『南劍』那麼多年。不巧,金聖是後者,他是靠玉聖這位煉器大師親手打的名劍出神登聖的。堂堂月滿聖人,怎能有這樣的短處?
「可是南闔女子啊……」
王格羅寶說宛語的時候,尾音帶著特殊的繾綣,好像隨時能唱起來。突然間,奚平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個不著四六的狗孩子,揣著明白裝糊塗,把將離氣得將他轟出醉流華。
那次她在樓上彈的就是首南闔小曲。
闔女熱情如夏花,但倘若愛而不得,或是被辜負,她們是要殺人的。
「誰知玉聖早有準備,臨陣反殺。告訴你一個秘辛,太歲,鴛鴦劍陣,是玉聖親手煉的,其中有一味質料是稀世珍奇,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件……」王格羅寶笑了起來,「就是金聖。」
楊婉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分不清廣安君和金聖。往生靈鯢將生者與死者的神魂相接,先聖那並不比她薄的深情與她對凡塵的眷戀卷在一起,深情過後是虛無,是漫天可笑的骨灰。
她感覺自己墜入無邊的冰雪之地,金聖也好、廣安也好,都模糊了。
人走到天盡頭,六親皆散,相伴的唯有道心。
那一瞬間,瀾滄靈山活了一樣,整個南闔半島上,所有人一時失聰。
絕非升靈之軀能承受的靈氣徑直灌入西王母的天靈蓋,兩人之間婚約一刀兩斷。
廣安君不知從哪來的力氣,驀地撲了上去。
所有人都在生死邊界中,被忘川對岸吸走了視線,唯獨他眼裡只裝了一個人,竟抗拒了往生靈鯢的影響。
浩瀚的靈氣毫不留情地從他胸口穿了過去,有這一具升靈劍修的身軀犧牲做祭,砸向西王母的靈氣洪流一緩,將將被她納入體內。
西王母真元暴漲,修為直接跳了一個小層次,一道劍光照亮了南闔半島,鴛鴦劍陣重現人間,瀾滄有主!
她驀地睜開眼,那雙憂傷、隱約帶著脆弱的丹修的目光冰冷沉靜,如同反覆在她心裡迴響的「天諭」。廣安君的身體轟然落下,他的手指最後朝她裙角挪動了半寸。
他沒有找到阿婉的目光。
鴛鴦劍陣,有一個人要成為質料。
千年前是負心人,千年後是痴心鬼……其實都一樣。
深情比毒瘴凶,比劍戾,致死率百分之百。
鴛鴦劍陣出現的瞬間,奚平剛長好的脊梁骨就好像被壓折了——他成了那鎮山神器第一個目標。
奚平見過劫鍾,見過銀月輪,也見過九龍鼎,但那些鎮山神器要麼不是針對他,要麼是已經被消耗過,他還是頭一次當鎮山神器的靶子。
他終於知道懸無殺秋殺,為何要帶銀月輪了。
劍光指向他的剎那,奚平和所有的轉生木斷了聯繫。
鎮山神器能切斷他們這些妖邪的伴生之木,讓他們神識無處逃竄。
他也終於知道,神秘的往生靈鯢有這種妙用,王格羅寶為何還要多此一舉,讓余嘗用含沙射影去搞事。
因為這種絕境下,唯一有可能反水救他的只有餘嘗——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會除黵面術,余嘗和他的交易還沒完成。
而他為了不讓余嘗在西王母身上做手腳,一手引爆了西楚軍閥內亂,把救命余稻草送走了!
王格羅寶嘆了口氣,看著手裡已經沒有靈光的轉生木,滿臉不舍。
南闔半島上埋葬過支修的兄長。
余嘗也好、崑崙也好,都希望照庭和晚霜兩敗俱傷。只要支修陷在南礦,南宛這塊風水寶地就是任人宰割了。
好不容易與侍劍奴構架出臨時的和平,那位心有九竅的太歲星君一定不會讓他師父南下。
接到消息,太歲肯定會親自來,因為自以為侍劍奴沒有理由為難他一個後輩,也沒有理由不讓他護著凡人先走。
而只要接人的商船一動,王格羅寶甚至不用眼線就知道,太歲已經抵達南闔半島了。
從頭到尾,這局就不是設給支修的,南劍有什麼可怕?他又不是世上唯一的劍修。
鴛鴦劍陣等著埋的就是不馴道的傳人。
「可惜不能聊了。」王格羅寶輕撫著轉生木,「太歲,好寂寞啊,頂級靈感都殞落了,你一死,世上沒人能說話了——老祖,你當年設計除掉元洄時,也挺難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