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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熾的神識縮在轉生木的樹枝里,留在鍍月峰頂的真身已經淚流滿面,裡面有攢了八百年的鹽。
虛影並不會與人交流,惠湘君的目光也只是機械地定在她面前的空地上,不會追著人走。
那一刻,奚平雖然什麼前因後果都不知道,卻極有眼力勁兒地什麼都沒問,只是將那截樹枝遞到了虛影的目光下,不讓林熾與她的目光擦肩而過。
於是惠湘君一眼「看」到了林熾神識深處,像是當面對他說道:「不要害怕,子晟,也不必聽那些蠢人的話責怪自己,你沒做錯。我知道那時的時機不到,導靈金還不是下凡的時候。可若沒有那一次,時機永遠也對不了。我要是想藏著它,不會把它寄給你。
凡是人所懼,必成其貪慾,他們當年處置我時已經各懷鬼胎,後來想必按捺不住,將你做的小玩意都拿走了吧?仿造的導靈金受靈山規則所限,能用的靈氣只有那一點,但一小步也是走,世道必定因此動盪。百年不動,還有千年,等你再見破法和望川,就是真正的導靈金降世時。
那時候姐姐不在了,你來吧。」
「靈山……」惠湘君說完,嘆了口氣,她緩緩抬起頭,面向正前方,方才消失的爐心火驀地在她周身熊熊燃了起來。
一拂廣袖,她以古楚之禮端坐在半空,身正如鍾。那一瞬間,她不笑了,溫潤親切的氣質忽然蕩然無存,目光如刀,戳向不遠處的奚平。
「年輕人,雖然破法在你手裡,但想拿爐心火,你要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奚平:「……啊?」
林熾回過神來,勉強在後輩面前壓抑住自己,啞聲道:「這是『捫心』,一種很古老的煉器術——仙器原主不想讓別人隨意動自己的東西,會在器物上留下幾問,只有回答合原主心意的後人才有資格使用。」
「等等等……我也得說古楚語嗎?我不會啊!」
奚平就很慌張,不光語言不行,他對煉器道還一竅不通,連爐火是怎麼點的都是最近才聽的說。萬一這位煉器大能問他項榮和懸無一鍋燉開後能得到個什麼怎麼辦?!
林熾警告道:「言語有靈,不論語種。從現在開始你不要亂說話,一旦捫心開了口,你張嘴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被視為你的回答。」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惠湘君說的雖然依舊是難以辨認的古楚語,奚平卻忽然能越過語言本身,直接聽懂她的意思了,她問道:「你知道我的道心從何處來嗎?」
奚平一皺眉,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自己臨時糊的紙人破了。
濯明那小子回過味來了!
「知道,」不等林熾阻止,奚平就脫口道,「前輩你道心繼承自上古魔神永春錦,修的是高玄枯燥的煉器道。」
林熾驚道:「不要亂……」
可惜那一問一答的二位就跟比賽誰舌頭利索似的,林大字仨字沒說完,他倆已經問到了下下輪了。
惠湘君追問:「上古魔神又是什麼?」
奚平不假思索:「爭奪月滿位時敗給五聖的大能們,身死道不消,伴生木殘留人間,時刻伺機奪勢。」
惠湘君:「我承自永春錦的道心,現在何處?」
奚平:「化外爐里。」
那「捫心」似乎覺得他回答過於籠統,有偷奸耍滑之嫌,又冷冷地逼問道:「何處?」
奚平定定地與她對視片刻:「化外爐秘境中,永春錦樹身上……現在可能已經被一顆光溜溜的傻蛋吞了。」
林熾整個人都麻了:「奚士庸,你在胡說什……」
惠湘君:「不在爐火中?」
奚平:「不在。」
林熾:「……」
劍神,你在照庭中有靈,管管他不行嗎!
濯明的神識已經掃了過來,正好聽見奚平說他「光溜溜的傻蛋」那句,發出一聲出離憤怒的咆哮。無心蓮的藕帶瞬間從山體中鑽了進來,砂石簌簌落下,砸在爐心火上。
奚平頭也不回,一道符咒按在地上,短暫地穩住這方寸的空間。
惠湘君的虛影上露出一點不明顯的笑意:「你都拿不到我的道心,如何得到我的本命神器?」
奚平:「道心真有那麼重要嗎?」
捅穿了山體的藕帶劈頭蓋臉地撞碎了奚平的符咒,奚平一道琴音彈上去,攪碎了藕帶。
林熾終於有機會插了句話:「是她問你,你不要反問!」
「修士一生都在修一顆道心,得到了前輩道心才能繼承本命神器,這也是靈山規定的……」
林熾快讓他這沒常識的回答弄崩潰了:「天哪不是!靈山落成前也是這樣!上古魔神之道也……」
亂飛的太歲琴音和無心蓮藕帶掐成了一團,「轟隆」一下,永春錦與無數晚秋紅盤錯的根系四分五裂,山體被兩大升靈掐崩了。
「哦,是天地規定的,」奚平面不改色地改口,「那又如何?就算現在所有蟬蛻猝死,靈山崩塌,草木蔓延,魔神上位,人間也只是會起幾座新的靈山。凡人、修士……所有人繼續追逐靈石,繼續為靈石所蠱……」
五官不知飛到哪去了的濯明已經朝他撲了過來,四面八方圍攏的藕帶像侵吞永春錦一樣,扎向爐心火。
奚平:「天地道心之爭,關我們屁事。」
他話音沒落,爐心火里的惠湘君便煙消雲散了,刺入爐心火中的藕帶瞬間化成灰燼,濯明一聲痛呼。那火苗縮成了豆大,沒入了奚平手中的轉生木樹枝里,化外爐中虛幻的秘境隨即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