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頁
可是煙雲柳要搶,那就不一樣了。
剎那間,承自上古魔神的浩瀚信息幾乎將他滅頂。永春錦是煉器道,與孤注一擲的劍道不同,煉器道極其龐雜,一枝一葉萬事萬物都能揣摩。
濯明像吸水的海面,貪婪大口地吞吃著那道心,七竅應接不暇,已經被撐裂,他一臉血地把嘴角咧到耳根——逮不住煙雲柳,那就把他最想得到的化外爐徹底消化,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頂著月滿的壓力、拼命想拿的東西是怎麼沒的!
這時,奚平終於追了上來,人沒到,琴音已經先掃了過來。
濯明側身閃開,大笑道:「你怎麼就會這一招?」
「管得著嗎,」奚平不歇氣地連發三劍,封住他退路,「砍得動你就行!」
濯明乾脆也不躲,鬼魅似的直接鑽進了永春錦的樹身,太歲琴里的劍氣直奔樹身而去!
奚平一驚,人影一閃已經落到永春錦樹身前,倉促地擋住飛出來的劍氣,被自己彈的劍氣撞出了數丈遠,後背一下撞在另一棵永春錦上。
永春錦上突然爆出大量的藕帶,繩索似的纏縛住他四肢,一下掰斷了他彈琴的十指,下一刻,又被一道築基級的業火符彈了出去。
然而符咒沒能傷到那些藕帶。
奚平雖然是升靈的修為,符咒還是低等的——這還是他前一陣惡補的結果了,不然他使的順手的符基本都是半仙級的,怕是能笑掉濯明的藕。
奚平驀地抬頭,看見越來越多的永春錦被藕帶污染,那代表濯明在飛快地蠶食鯨吞永春錦中的道心。
一旦無心蓮完全控制住爐心火,化外爐就算廢了。哪怕林熾把錦霞峰吞了,一夜蟬蛻月滿也掌控不了化外爐了……之前種種豈不都是白費?
奚平怕傷了永春錦,投鼠忌器,不敢在林中用他師父的劍。情急之下,他簡直有點病急亂投醫,不假思索地將這段時間惡補學來的手段一股腦地使了出來。
可那會兒補的都是築基級的神通,他也根本沒來得及融會貫通,搭配得一塌糊塗。
濯明遊刃有餘地推推擋擋,奚平越是自亂陣腳,那死禿子就越興奮,人來瘋似的在永春錦林中且逗且走。
「剛才那招從哪學來的,玄隱山不教符咒基本功嗎?」
「來得好,就是沒用,嘻嘻!」
「要不你臨時抱佛腳,跟你師父再多學兩劍吧。一升靈就奪走了項肇南劍之名的支將軍,教個徒弟只會一招,嘖嘖,他馬上油盡燈枯,照庭要成絕響咯……哎呀,你急了。」
奚平一口氣幾乎抽乾自己的真元,眼前一陣發黑,卻還是無法將無心蓮從永春錦上清理下去。
下一刻,他耳畔「嗡」一聲——無心蓮的蓮花印不知什麼時候又鑽進了他的耳朵,奚平再次被困在原地。
他身形一僵,被一根藕帶穿胸而過。
「轟」——
又一棵永春錦被藕帶纏滿了,木葉紛紛飄落,只留下堅硬而狼狽的赤裸枝丫。
濯明整個盤在了永春錦林間,只露出一個頭,惡毒地欣賞著奚平目眥欲裂的臉。
「你們永遠也拿不到化外爐啦。」
猶嫌不夠,無心蓮那刺入奚平胸口的藕帶尖端化成一隻慘白的手,敲碎肋骨亂翻片刻,一把攥住了奚平的心臟。
「我抓不住你,」 那手背上裂開一張嘴,一字一頓地輕聲道,「殺不死你,得不到你。」
「但我能讓你痛不欲生!哈哈哈……」
大笑聲起了無數迴響,濯明猙獰的表情再一次把五官擰得滿臉亂跑,他一把攥碎了奚平的心臟——
「唔?」
等等,這手感不對。
濯明一愣,他笑聲的回音還在山谷中來回震盪,裡面夾雜了一聲不太明顯的撕紙聲,「呲啦」一下。
被他穿成了人串的 「奚平」五官褪色,身體軟塌塌地垂了下來,風箏一樣在半空獵獵地抖……與濯明糾纏了半日的,是個紙人。
真人早不知所蹤了。
一刻之前,奚平放出了紙人,同時傳信林熾,臨時學了一道升靈符咒,現學現賣地借那符咒鑽入山體中。
山體裡比外面還壯觀,晚秋紅們錯綜複雜的寄生根迷宮一樣,奚平小心地不觸動那些兇殘的藤,順著寄生根往裡探尋……然後他見到了畢生所見最讓人震撼的樹。
永春錦露在外面的樹身高十丈,底下的根系竟與高山等長,從雲端一直通到地下。
滿山的晚秋紅都扎在那頂天立地的根繫上,幾乎巍峨出了神性。
奚平試探性地伸手摸了一把,只覺那樹根比他見過的一切名貴木料都堅硬,手感甚至讓他想起了硬度最高的鍍月金。
他抬起頭,將靈感附在雙目上,看進了山心——那裡有一團一人高的火苗。
奚平走過去,周圍土石自動挪開,給了他和火一個小小的空間:「我知道我在這能見到你。」
話音沒落,那火焰中倏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是個年輕女子,裝束是古楚那種花里胡哨的明艷風格,眼神卻透著股沉靜的慈祥。她笑盈盈地注視著奚平這不速之客,靈動得仿佛還活著……與她相比,濯明在化外爐中仿造的「惠湘君」就是個簡陋的炭筆畫。
火光中的惠湘君同樣不會回答——她也不是活人,火苗在奚平試圖靠近的時候輕飄飄地化作了虛影,她仿佛永遠觸碰不到的鏡中花、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