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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平想了想,將太歲琴橫在膝頭,與火苗隔開約莫一個茶桌的距離,就地坐下:「我猜山頂永春錦中的道心是永春錦的,不是你。」
火焰中的女人微微歪頭,似乎回應他:我就是永春錦啊。
「爐中火里包的,其實並不是你從上古魔神那繼承的道心吧?」奚平輕聲說道,「林大師說化外爐沒有火,化外爐確實沒有火,如果我猜的不錯,這團『火』是你生前最後一個作品。」
「原料是你本人。」
第140章 永明火(二十二)
奚平道破眼前火苗來歷的瞬間,很神奇的事發生了。
那不滅的火苗沒有徵兆地消散,活人一樣的惠湘君落在他面前。
太近了,她睫毛和臉上細小的雀斑都分毫畢現。她一俯身,長辮子就落在了坐在那的奚平身上……又從他身上穿透了過去。
奚平心裡無端一陣遺憾:還是影子啊。
「噓,」她豎起一根手指,「不要問問題,我不能回答你,我已經死了,光聽我說吧。」
奚平呆滯地望著她——傳說中的惠湘君說話了……然後他聽不懂!
近一兩百年,因為交通逐漸通達,宛楚兩國商貿往來頻繁,語言也有諸多交融。文法和詞句都會互相借一些,對宛人來說,楚語現在已經變成了一門相對容易入門的外國話……跟古楚語不是一回事!
而且惠湘君的語速非常快,快到什麼地步呢——假如她能跟林熾勻一勻,這兩位就都是正常人了。
長長的一句下來,奚平只聽懂了開頭和結尾。
怪不得秋殺八年都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不知道你是哪國人,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惠湘君笑眯眯地說道,「能找到我,說明你已經見過破法和望川了吧?望川我留給了小秋,破法可不能給她。我不在,小秋沒了約束,跟破法湊在一起是要出大亂子的。我要讓破法尋一個堅定穩重的人認主,是你嗎?」
奚平耳朵里「嗡嗡」的,只艱難地辨認出幾個「堅定穩重」之類,聽著跟他關係不大的詞。
「林師叔救命!」奚平身上已經沒有多餘的轉生木了,幸好他已經升靈,調換轉生木靈活得多,並指削下自己一縷頭髮,落入掌中就成了根轉生木樹枝。
玄隱山上這會兒正漫天飛「問天」,似乎是西楚三岳出了大亂子,陸吾不敢靠近,消息待確認,奚平還每次只傳隻言片語就跑,話也不說明白。林熾根本跟不上支將軍那瘋狗一樣的徒弟,只能用神識翻了鍍月峰上所有的符咒典籍,看見什麼就先囫圇吞棗地往自己腦子裡硬塞,唯恐奚平突然殺出來再問他什麼。
可憐一代煉器天才,神識落在轉生木里的時候還在緊張地默誦他這輩子都用不著的攻擊符咒。
「你又怎麼了?!我這裡還有幾個符咒,但我沒用過不知道效果,你要……」林熾話說了一半,奚平將「樹枝翻譯神器」舉到虛影面前,點金手呆住了,一時喪失了言語能力,喃喃咕噥著,「你……她……」
眼前人音容笑貌依舊,宛如一場不褪色的夢。
林熾不由得屏住呼吸,怕醒——醒來,他就連一截木頭也保不住了。
然而惠湘君再也認不出故人了,她那雙從八百年前看過來的眼睛裡裝不下人,更裝不下一截倉促折下的樹枝,兀自說道:「我希望你不要用破法做傷天害理的事,靈山尚且會被凡人反噬,何況是我和她呢。我的力量很有限,遭不住萬眾一心的怨懟,到時候說不定就滅了……啊,不過想必我也是杞人憂天吧,破法中有化外星辰,她看得懂運和勢,應該會選最合適的主人和最好的時機出世——不知道老朋友還有幾個在世,想讓他們替我看一看未來是什麼樣的。」
「她……她是什麼?她怎會在這?」林熾腦子裡一片空白,惶惶地問奚平,「她說的什麼意思?」
「師叔,」奚平嘆了口氣,他在沒有支將軍監督的情況下主動使用尊稱,後面接的八成就不是人話,「我要是能聽懂,要你何用?」
林熾這才意識到年輕人們聽不太懂古楚語了,顛三倒四地給他譯了大概意思,他上氣不接下氣也趕不上惠湘君的語速,只能每句話挑幾個關鍵詞。幸虧奚平在楚地混了多年,使勁聽也不是完全聽不懂,跟著林熾的提示,連猜再蒙能明白個大概。
惠湘君可能是腦子太快,不但語速快得費林熾,說話還容易跑題,破法講了一半,話音一轉,又去問候她當年的朋友了——提及的大部分人奚平沒聽說過,多半是當年瀾滄山的,想必屍骨已寒。
借這空檔,奚平讓她自動播放,快速地把他奪取化外爐的故事提煉了一下,一股腦地灌給了林熾。
林熾大師聽完一聲不響,人已經卡住了。
「項榮雖然讓濯明騙進土裡了,但他那會兒確實成功晉了月滿位,也就是說,我一開始在化外爐里看見的道理講得通——要是純粹胡說八道,三岳掌門也不會上當。」奚平用堪比惠湘君的語速說道,「再加上秋殺跟我說,『靈山是一個大破法』,我就有個猜測,靈氣是『有主』的,每一塊入境的靈石釋放的靈氣,都會自動打上此間靈山的烙印。
在靈山勢力範圍內,吐息修煉、乃至於喘氣活著,都要用打著靈山烙印的靈氣,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不管是誰,都會被靈山的『規則』壓制……你記得趙家叛亂時大宛全境禁靈的事麼?靈山一聲令下,除了代表其意志的蟬蛻長老,其他人就都用不了靈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