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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又吹噓起自家鍍月金廠,養活了多少工人、「要不是宛楚生了齟齬,騰雲蛟延遲,他們家現在不止十萬白靈」云云。
宴席流水似的擺了起來,下人們將余家的禮拆卸下來,豐收的蟻群似的搬走。
倉庫里,一個降格仙器燒著煤油和靈石,正自動列印著長長的禮單。
鼓樂聲起,觥籌交錯,到處都喜氣洋洋的,唯獨沒人記得祭壇上被烈日灼身的小仙子。
「前輩,太歲前輩……」
魏誠響試著在心裡叫了幾聲,沒回音,這幫男人一到關鍵時候就不靠譜。
她猶豫了一下,沒敢靠近余家人。
余家人言行粗鄙,大多是凡人,可方才有什麼東西觸動了她的靈感,警告她不要靠近。魏誠響不是冒失的性子,果斷聽從了直覺,撈起趙檎丹。
算了,大小姐在這不安全,先把人送出去再說。
魏誠響讀書不見得過目不忘,但記路很厲害,尤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給人追殺出來的本領——拖著個大活人,她毫無障礙地順著原路返回,輕鬆避開了巡邏侍衛。
就在她快要脫離趙家秘境的時候,突然,耳邊響起一聲輕笑。
魏誠響一把扣住幾枚骰子:「誰!」
話音剛落,她眼前一花,像是落進了別人的芥子裡,周圍都是霧氣,一個身量頎長的白衣人踱步出來,溫文爾雅地朝她一笑。
以魏誠響的敏銳,竟沒能察覺此人靠近。
這是個築基……不,比尋常築基修為更高……
「姑娘好啊。」那白衣人一口叫破她的身份。
魏誠響目光落在他身上繡的余家家徽上,心裡一突。她這會兒帶著陸吾面具,雖然不是林大師親手打的那批,但也曾在野狐鄉里從一打升靈高手眼皮底下矇混過關過,對方怎麼看出她來的?
「在下名喚『余嘗』,是余家一條看門狗,此番奉命隨行觀禮,以防趙家捨不得嫡系女兒,偷偷做什麼手腳。」白衣人笑道,「不料目睹了一場奇蹟,竟真有人能偷梁換柱,臨場盜走靈相紋印。」
「前輩,」魏誠響僵著後脊梁骨,徒勞地在心裡喊了幾聲「太歲」,「穿幫了!」
太歲入土了似的,一聲不吭。
那白衣人卻一偏頭,眯起眼:「唔,原來這位高人叫『太歲』?」
魏誠響:「……」
這人到底何方神聖,怎麼能聽見靈台傳音?
「不用緊張,我沒有惡意,暫時也不打算將此時告訴別人……」白衣人說到這,突然按住胸口咳出口血來,他卻好像只是吐出了一顆牙上沾的菜葉,擦完手,面不改色地續上自己的話音,「靈相黵面發作,失禮了——我只想見一見這位高人,順便與他談一筆交易。」
第107章 化外刀(十四)
魏誠響盯著這自稱「余嘗」的男人看了一會兒,忽然露齒笑了。
然後她把趙檎丹往旁邊一擱,就地坐下,當著對方的面摒除雜念,放空入定。
靈台是修士根本,不可窺,除非對方有本事奪舍。
就連太歲也只是能通過轉生木「看見」,只有在別人想交流的時候才能對話。
世上那麼多升靈蟬蛻,沒聽說過誰能讀心,這小白臉算哪根蔥?
魏誠響稍一轉念,就知道要麼是這「芥子」有問題,要麼是對方有某種特殊神通,她已經不知不覺中著了道。
上來人話沒說兩句,先耍陰招嚇唬人,此事她可以替太歲做主——談個屁。
「蛇王仙宮的人不簡單,」魏誠響這反應讓余嘗有點意外,他挑了一下眉,「難怪之前能在四大仙山眼皮底下渾水摸魚,現在又輕而易舉地混進趙家秘境……你說是不是,趙小姐?」
魏誠響早封住了聽力,不聽他說話。
旁邊一直「昏迷」的趙檎丹被他一句話點破,只好睜開眼。
趙檎丹是甲等靈感,靈感越強的人,對昏睡、幻覺這一類的術法抵抗力越強,何況魏誠響沒捨得下重手——倒也不是憐香惜玉,主要是符咒威力大了費靈石,魏老闆摳。魏誠響把她往秘境外拖的時候,趙檎丹就迷迷糊糊地恢復了意識,她按捺住了沒聲張,想探探對方的底細,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中間殺出個詭異的余家人。
這姓余的一露面,最緊張的是趙檎丹,她心弦一時繃緊了,沒顧上仔細琢磨這兩人的交鋒,心道:「『臨場盜走靈相紋印』是什麼意思,方才那紋印沒有紋上?」
「不錯。」余嘗對她一點頭,「這種事前所未有,一旦傳出去,西楚可能得變天——女孩子生得俊,果然連運氣都要好一些。」
趙檎丹先是一愣,隨後驟然睜大了眼:這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放心,我有道心,知道非禮勿聽。」余嘗笑出了聲,「不必急著數數念經。」
趙檎丹總算知道那「假侍衛」為什麼入定了。可是在來歷不明的敵人面前入定,無異於羊在虎口下入睡,這招不是誰都有膽子效仿的。趙檎丹只好儘可能什麼都不想,拿一些機械的聲音防備窺視,慌亂的心緒卻不受人控制,念頭一個接一個地往外冒:這人為什麼隱瞞,想要挾誰?姓余的暴發戶沒一個好東西……
「都說了我有道心,莫說道心,便是有良心的凡人都不齒這樣的事。」那余嘗道,「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不過在下畢竟有靈相黵面在身,向主家瞞下此事,也吃了好大苦頭。趙小姐,你這位朋友連聽都不肯聽我把話說完,是不是也有點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