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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宸當年一門心思地想除掉自己靈相上的黵面,做法很耐人尋味:他一路誘騙靈相與自己相近的人做信徒,讓他們發血誓,將「生前命、死後屍、如今身體髮膚、將來靈台元神」都獻上,隨時變成一具供他奪舍的軀殼。
就算他真身廢了,奪舍一次不夠嗎?為什麼要準備那麼多備用的?
縱然他有特殊神通可以多次奪舍,那滋味也絕不是好受的,每一次奪取別人靈台,自己走火入魔的風險就增加一分,神識還會不由自主地受原身的影響。就以梁宸那男女不忌的架勢,奚平想像不出他奪舍完一圈得變成什麼樣,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在這時,他靈感陡然一動,意識到自己把心裡想的話說出聲來了。
奚平一掌拍了出去:「誰!」
不知什麼時候圍繞在他身邊的芥子倏地撕裂,一個白衣男子落在他面前,沖他一笑:「你說的那位可以反覆奪舍的異人,確實是想用這種方法蹭掉靈相黵面——他每奪舍一次,理論上黵面就會被那極相似的靈相蹭掉一點,這麼反覆『清洗』千百次,說不定就能擺脫那奴隸印。不過效果絕對比不上一模一樣的複製靈相……久聞大名,太歲星君。」
第110章 化外刀(十七)
奚平周身立刻裹起一層靈氣,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膚上都泛起了微光,靈光把他那張老臉上的褶子溝壑都填平了,老遠一看,像個傅了粉老太監。
這位細皮嫩肉的太歲光芒四射,直接把自己的影子給閃沒了,影中一道沒落停的靈氣被逼出來,擦著他飛過。
蚊子再小也是肉,奚平一般抄在手裡,在靈氣消散之前據為己有。
「野狐鄉黑市上有一種萬金難求寶貝,叫做『含沙蜮』,據說那玩意下在人影子裡,能在不奪舍的情況下侵染人的神識靈台。」奚平那褪了色的鬍子一翹,皮笑肉不笑道,「最高炒到三兩白靈一個,今天算便宜我了。」
一個半步升靈邪祟,在秋殺的屍體旁邊躲開了三岳蟬蛻的搜檢,可絕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余嘗只是略做試探,沒指望能得手,被人識破手段,他仍面不改色地笑道:「含沙蜮不過是個粗陋的『分靈符』,比『分骨符』(註:見)還低等,拿去只能用畫符人的神通一次,能發揮成什麼樣,還得全看使符人自己的修為。能『侵染靈台』從何說起的?我自己都做不到,何況那些需要借神通的開竅築基?這都是哪些炒高價的小人胡編亂造,太歲怎麼也信這個?」
「可能在別人靈台上鑿個蛇王仙宮對閣下來說有點難度,但影響人心智於無形太容易了。」奚平一邊冷笑,一邊將周身的護身靈氣越滾越厚,滾成了一盞人形的蒸汽燈……直到他把自己的眼給晃了。
「這三兩白靈的含沙蜮讓半仙使出來,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改變別人的好惡;築基使出來更不得了,只要引導到位,再荒誕的念頭都能生根發芽;更別說閣下本尊了,想必守財奴能為你傾家蕩產,貞潔烈女也能對你死心塌地吧?」
「那麼太歲就更不用擔心了,據我所知,您的虧空比家產多。至於『死心塌地』麼……」余嘗看了看他那珠光寶氣的寶身,不由得眨了好幾次眼才能保持直視,客氣道,「當然就更是大可不必。」
奚平:「……」
這小白臉幾個意思,進來就使陰招不說,還敢嘲諷他又窮又丑?!
余嘗好聲好氣道:「我這回上門,是真心實意地想和太歲合作。」
「免談。」奚平冷冷地回道,「我不會除靈相紋印,你往我神識上植一百個念頭,我不會就是不會。會也不幫你,看你就不像好東西。」
說著,他不知從哪摸出一碗茶,端起來拿茶杯蓋一掀,一道帶著劍意的肅殺靈氣當胸朝余嘗撞了過去。
余嘗一時間竟不敢當其鋒芒,轉瞬間人已經退到了門外,他掌中冒出一根長刺橫在胸前,「嗆啷」一下仿佛撞在劍上。余嘗雙手發麻,不由駭然:對方竟似乎隱約壓了他一頭!
幸好太歲作為「蛇王」背後的人,沒有拆了自己老巢的意思,端茶只為了送客,靈氣一觸即散。
余嘗踉蹌了一下才站定,斂去笑意,正色道:「太歲既然看得出我修為,想來也能體諒我難處,若非逼不得已,我實在不該當這不速之客。」
說著,他伸手一抹臉,將臉上一點偽裝擦去了,露出一雙害了紅眼病似的眼。說話的時候,五官已經不由自主地抽動著。他的嘴不停地往上翹,像是憋不住要笑,眼神卻凶戾逼人,而且一雙眼珠分了家,不肯往一個方向轉。
花容月貌也遭不住這種表情,那張本來十分清俊的臉看著又怪誕又詭異,奚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而余嘗說話卻依舊是慢條斯理的:「太歲應該看出來了,我現在離走火入魔只有一線之隔,這張臉必須遮實在了才敢出門見人——我唯一的轉機,就是把靈相上的黵面去掉。人抓救命稻草的姿態總不會太好看,有失禮處,萬望海涵。」
他看起來就快要崩斷了,稍有江湖經驗的人都知道困獸不逮、窮寇莫追,以免把對方逼到絕路傷人害己。
奚平猶豫了一下,語氣不覺緩了幾分:「你且說說。」
余嘗感激地沖他一拱手:「星君在趙家祭台上放的不是活人,是個紙糊的假人,不知我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