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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皇后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礦上都是大家子弟,肯定不會任憑靈山叛逆掌控玄隱山,可她怎麼不想想,大宛的「大家子弟」何曾是一家過?別國與那三個差點將瀾滄山搶走的升靈邪祟又會怎樣?那麼複雜的情況,他姚啟要是擺弄得明白,還用得著在南礦打雜?
他世上僅剩的血親,十四年來,從來沒問過他在南礦處境如何,辛不辛苦。如今一封信便將他一個修為墊底的小半仙陷為眾矢之的,不跑等什麼?
奚士庸是「仇敵」之子,囂張跋扈,沒給過他一點好印象。
可是那個人傳來的問天上只有一句匆忙示警,沒有提任何要求……姚啟這一輩子遭遇的,情義太少,要求太多。
「阿姐,」姚啟想,「哪怕你做做樣子,說一句讓我小心,若事不成,先保重自己呢。」
哪怕就一句呢。
姚啟從來沒果斷過,唯有這一回當機立斷。就在別人還在消化消息、努力確認來源和真假的時候,南礦上兩個小半仙——姚啟和常鈞,已經仗著熟悉地形,偷偷從礦區溜走了。
陶縣,趙檎丹的小院中栽的轉生木里走出了一個人。
「太歲前輩。」
奚平:「……」
他在面具下抽了口氣,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托無心蓮那死禿子的福,金平這一場事故鬧出來,他現在身上糊的千層面具就剩一張蒜皮,隨捅隨破,全看趙檎丹什麼時候有工夫收集消息了。
他裝了人家八年長輩,沒事端個高深莫測的叔爺架子占別人稱呼上的便宜,裝模作樣地聽趙檎丹提過好多次「我那位炸了半個潛修寺的同窗」……太尷尬了,以後怎麼處?
易地而處,他要是趙檎丹,得在草報上罵一整年的街。
所以說人和人交往,一定得以誠相待,戴面具的遲早都得裸奔遊街。
幸虧余嘗解了他的圍。
余嘗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太歲星君,南海匆匆一敘,都沒來得及打招呼,別來無恙啊。」
奚平用自己把趙檎丹和余嘗隔開,背在身後的手隱晦地沖她打了個手勢,隨即笑道: 「托福,托福。」
趙檎丹會意,沒動聲色,同時忍不住多看了太歲兩眼——太歲今天十分古怪,不像平時那麼深沉,說話聲音都略微高了半個調。陶縣裡靈相面具會失效,他每次出來見人,都會一絲不苟地把妝做好,今天卻只是敷衍地往臉上扣了個粗製濫造的面具……燈節上小孩玩的那種狐狸臉。
喝多了似的。
余嘗聽見「托福」倆字,眼珠又紅了一個度:「星君之前借了我一件東西,南海上說要還我,不知作不作數?」
奚平滿口答應:「作!」
說完他一屁股坐下,一點也沒有把《去偽存真書》拿出來的意思。余嘗跟那張歪瓜裂棗的大狐狸臉大眼瞪小眼半天,溫文爾雅的笑容都差點沒維持住,忍無可忍道:「我本命法器呢?」
奚平抓了一把瓜子:「上回說了要還你,沒說什麼時候還啊。余嘗兄,你不是正好有事找我麼,要不咱倆先聊聊看,沒準你能答應再租借給我一陣子呢。」
余嘗:「……」
這大邪祟用鴿血染過一般的視線盯了他半晌,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沒料到,那位門下,竟還能教出太歲兄你這樣不拘一格的『人才』。」
趙檎丹在旁邊聽著,心道:「那位」門下?玄隱內門哪位長老?怎麼這邪祟都知道太歲師承了?
「慚愧,」奚平坦坦蕩蕩地笑道,「在下在『不要臉』這一道上完全是自學成才。」
余嘗跟他話不投機,乾脆也不試探了,直白地說道:「你先在南海破壞秘境出世,引誘無心蓮對金平出手,名正言順地控制住了玄隱山,本來是一步絕佳的好棋。此事應當徐徐圖之,奈何你宛吃裡扒外的人太多,消息這麼快就走漏了風聲,連我都知道了,太歲,你們打算怎麼辦?「
大邪祟以己度人,奚平也不同他掰扯,只好整以暇道:「您給指條明路?」
「懸無眼下是三岳唯一的蟬蛻,此人修為之高,不用我多說——三岳除項榮之外沒人能壓制。他之前被三岳驅逐,以至於重傷難愈,境界跌落,憑我等尚能與他周旋。但一旦三岳將他認回去,補上受損真元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而仙山一旦讓他奪了去,三岳便又和以前一樣,一家獨大固若金湯了。這些年趁項家失勢冒頭的各地頭蛇們落不了好,因此準備最後搏一把,趁懸無沒有完全被三岳接納,中座和西座仍在膠著,就此反了——這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奚平:「誰們?」
余嘗靜靜地同他對視著,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們這些違逆本心,被權貴豢養,狗一樣任憑驅使的供奉,我們這些不得自由的人。」
奚平:「你們想暗中取下黵面,先隨三岳各地頭蛇造反,等扳倒了懸無,再反咬主人一口。」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憑什麼那些廢物要千秋萬代地做我們頭上的天?」余嘗輕聲道,「難道三岳主峰的巍峨仙宮中不該換人?那麼令師……」
奚平狐狸面具下笑盈盈翹起的嘴角倏地拉平:「余兄慎言,再提我師尊一句,你的本命法器恐怕性命不保。」
余嘗從善如流地岔開話音:「你們雖然控制住了玄隱山,把持了南宛這風水寶地,只是百年後沒有靈山了,又當如何?我可以簽血契書——不是與你,是與蟬蛻大能簽,血契書上他壓制我一個大境界,條款如何解釋全不由我,我想鑽空子都不行——事成之後,楚宛兩國永結盟約,共進退不相犯,三岳仙山靈石資源兩國共享。等玄隱消散,兩國甚至能合成一國。到時候又有鍾靈毓秀之寶地,又有靈山,一統南大陸也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