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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等他說完,周楹就不能不回答了。
「你說的是……無心蓮?」
奚平:「也不是,有芯——我是說我那盆碗蓮一開始是正常的,有花芯,後來花芯被一顆奇形怪狀的禿頭頂掉了。禿頭還喊我去後院,但後院的蓮花池裡長的也是普通蓮……」
他說到這,腳步突然一頓:「哦好,現在不普通了。」
以築基巔峰的目力,奚平隔著百丈就能在夜裡看清後院蓮池。
那本來水紅色的重台蓮花先是褪色成半透明狀,露出裡面血管似的經絡,而後,不知哪來的慘白色滲進了花葉間,花葉的顏色像是被逼進莖和藕中,混合出了一種奇詭的鐵鏽紅。
白花白葉、無子無蕊,水下生血蓮藕。
周楹一聽他描述就站了起來,飛快地說道:「你等等,你說無心蓮在三岳山?」
「這說不好,」奚平嚴謹道,「他能把普通蓮花同化成自己那種白花,我也不知道他真身在哪……可惡,我怎麼不會這招?」
「無心蓮同化其他蓮花有範圍,就算當年的蟬蛻大能,能影響的範圍也不超過一座小城,他不但在三岳山里,應該還藏在三座主峰上……養魔不止周家人啊。」周楹輕嘆了一聲,「那是上古魔神中最奇詭的一位,據說『不馴道』沒有道心,無心蓮是有很多道心。」
奚平聽了這描述,不止怎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攢那麼多那玩意幹什麼!」
「相傳無心蓮的主人最早是一體兩魂,也有人說,他是出生的時候吞了自己的雙胞胎。那兩人從小就在一個身體裡對話,開靈竅時產生了兩個神識。兩人性情天差地別,偏資質又都不俗,便幾乎是同時修出了一雙南轅北轍的道心。」
一般人的道心都是絕密,除了親傳道心的師徒,不會讓別人知道具體內容,以免有人加害——龐戩那樣坦坦蕩蕩任人拷問道心的勇氣不是什麼人都有的……況且龐戩畢竟還沒築基,哪怕道心受損,危險程度也有限。
但共用一個靈台就麻煩了,沒人能瞞得過「自己」,兩顆道心日日摩擦碰撞,你死我活都是輕的,一個鬧不好就得兩敗俱傷。
奚平一邊謹慎地遠遠觀察著那蓮花池,一邊問道:「他們找到辦法和平共處了?」
「不,」周楹道,「兩人都知道這靈台最多只能擺一顆道心,築基後不久,就同時起了除掉對方的心,結果兩人都受傷不輕,但也沒死——他們靈台里出現了第三個神識。」
奚平一陣毛骨悚然:「等等,三哥,你這話讓我想歪了,你確定他倆是想除掉對方,不是……那、那什麼?這怎麼聽著怪怪的,一番激烈爭鬥之後還下了個小的?」
周楹也早習慣了,會自行把他的荒唐言論翻譯成人話,不管奚士庸放了個什麼味的屁,他都不受影響:「麻煩的是,第三個神識並不是憑空出現的,是個死人的神識。那時候不像現在,趙隱那種窩囊廢很少,大能道心基本都是自己摸索的。許多修士也知道自己動起手來會地動山搖連累無辜,所以『辯法』是一種常見的鬥法——就是現在的『玄門大忌』之一,拿自己的道心去和別人碰,雖無刀光劍影,也是死生一線。這第三個神識,就是一個在辯法中敗給無心蓮、死在他們手裡的仇家。」
奚平:「……」
他聽得不是很明白,但非常震撼——也就是說,一個靈台上住了三位,兩兩之間都有仇!
「無心蓮的靈台上非常熱鬧,爭鬥無止無休,每一次劇烈衝突,都有可能碰撞出新的神識,而且幾乎每個新神識都是仇家——人不可能跟親朋辯法決鬥,透徹了解的道心往往都是死在自己手裡的人。這反而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爭鬥中有一些脆弱的道心會湮滅,但別人道心破碎輕則瘋重則死,他們……他們反正一個碎了還有好多。有一些神識則格外強橫,為防他一家獨大排擠掉其他人,那些互相有仇的神識就會短暫地結盟一致對外。這樣一來,能長期共處的道心的修為基本是齊頭並進的,不斷調整更新後,他們一路越過升靈,最後竟邁過了蟬蛻境,產生了一種特殊的伴生木,就是『無心蓮』。」
難怪能把其他品種的蓮花同化成自己。
奚平恍然,這伴生木仿佛是一種隱喻。
「那也就是說,我一會兒面對的那位,雖然看著是同一顆禿頭,其實隨時能『換人』?」
「也不是,」周楹難得沉吟了片刻,「道心不能融於天地的上古大能,在靈山落成時就都死絕了,你遇見的這人應該是繼承了無心蓮的道心,不見得也有那麼多神識。」
奚平:「如果就一個神識,他要繼承哪朵啊?」
「不知道,但能繼承無心蓮的道心……」周楹忽然輕聲道,「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見見。」
奚平一愣,周楹眼裡「有意思的人」,一般是極度危險的人,他這種時候一般能想起自己是個兄長,像他年少時玩火玩毒物似的,會短暫地壓抑住自己的興趣,先轟奚平躲遠點。
這好像還是三哥第一次說想見誰。
「如果我沒猜錯,這人有可能是個頂級靈感。」周楹緩緩說道,「史上關於頂級靈感的記錄很少,畢竟這樣的人絕大多數活不到能入道就瘋了死了,偶爾有,恐怕也很難用語言描述……我猜當年那位上古魔神就是頂級靈感,世上流傳至今的古銘文,有近四成都是從無心蓮那裡繼承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