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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似乎有些疑惑,在奚悅躲藏的附近轉了幾圈,碩大的龍眼對準了避水珠。
奚平手腕被符咒黏得一動不能動,手指還可以,升靈的劍意已經扣在了弦上。
下一刻,來追捕他的人聲傳來,水龍一擺腦袋,不感興趣地轉身遊走了——它是除穢水龍,奚悅不是穢。它收到的命令讓找的也不是這個人,匹配不上——避水珠里的奚悅被它當成了船底的海鮮。
奚平手指陡然一松,先放下一半的心。
幸虧奚悅內向謹慎得很,平時不怎麼跟外人交流,這船上的人都以為啞巴半偶魂魄不全。除了臉長得像人,他看著就跟潛修寺里的稻童差不多,沒人把他當回事。
奚平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符咒。他不是不能用劍氣打掉這符咒脫身,只是那樣一來,林昭理那邊必定會分神搜捕他。不遠處還有南蜀盟友和昭雪人等著,他們內耗太不划算。再者一個人腦子就那麼大,他要費心應付追捕,肯定就顧不上魏誠響那邊——那邊更兇險。
反正林昭理不敢殺他,保命的殺招得用在刀刃上。
奚平這邊安置奚悅,放在呂承意身上的注意力始終沒撤回來,就在這時,他正瞥見「無常一」和「老九」之間的私信。
他方才因為奚悅暫時安全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不好,呂承意那老狐狸反應速度比他預想得還快!
沒容他仔細想,通過轉生木,他已經看見老九神色詭異地回到了屋裡。
老九雖然面對聖女還是一樣恭敬,手卻是藏在袖子裡的。
其實老九一出去,魏誠響就知道情況不妙了——不是她靈感優越直覺准,是因為轉生木里那位前輩方才喚了她「阿響」。
那位前輩平時對她說話都是「你」來「你」去的,偶爾連名帶姓地喊她「魏誠響」,每次一叫她「阿響」,保准沒好事。
但她居然也沒慌。
小時候,她爺爺說人的性情決定舉止,舉止也會反過來影響性情,因此不讓她學那些野孩子打架罵街,說是會「移了性情」。她不信,當面不敢,背著爺爺可沒少搗蛋。直到這時,她才忽然發現,老人的話雖有時迂腐,但不無道理,原來舉止真的會影響性情。以前她是個小孩子樣,人也是孩子脾氣;現在她含著滿嘴血、端著冷若冰霜的聖女架子,那架子端久了,居然真就像長在她身上了一樣,鎮住了她的魂。
百丈海水下,群魔環伺中,魏誠響沒有坐立不安,她方才已經沉下心將靈契內容看了一遍,推斷這東西應該是昭雪人擬的。
昭雪人生怕自己被用過就丟,關心的重點都在事成之後,事後如何分配靈石、雙方互不背叛等等約定得很細。關於如何行事卻一帶而過,只說了「雙方都得盡力,裡應外合」云云——想劫大宛押運船隊,不盡力是不可能的,昭雪人理所當然地認為,大家這階段利益一致,自然齊心協力。
走進來的老九笑容可掬道:「聖女,靈契看完了嗎?」
魏誠響還沒回答,轉生木里的前輩就急促地示警道:無常一剛才私信老九,要逼迫你簽靈契。
魏誠響瞳孔微微一縮,心裡問奚平:「無常一懷疑我什麼?」
奚平道:「懷疑你雖然被附身,但因太歲奪不了舍,你在他眼皮底下鑽了空子,正在給天機閣當內奸傳消息——叔這回對不起你,是我玩砸了。」
這時,追捕奚平的修士們衝進來,卻不敢靠近,先大呼小叫地往他身上扔了足有十多件縛靈的仙器——捆一頭金甲猙都夠用了!
奚平雙手被反剪到身後,每一根手指都被蠶絲似的細線勒住了,只要他稍一動手指,那些鋒利的細線就能卡進他指骨。
魏誠響:「……」
你也不用承認得那麼痛快。
一根手指就能按死她的邪祟虎視眈眈地盯著她,魏誠響卻離奇地並不緊張,反而有點想笑。
她覺得非常神奇,轉生木里這位前輩絕不是什麼「以誠待人」的好人,每次教她坑蒙拐騙就跟娘胎裡帶來的本事一樣,閒聊時也是滿嘴騰雲蛟。但不知為什麼,關鍵的事上,他從來不對她裝神弄鬼。比如第一次跟她說話,就直接拆穿了太歲的神位,一點也不想騙她把他當神明膜拜;這回無端暴露,她才剛起了點疑惑,還沒往對方身上想,那邊就乾淨利落地領走了責任。
為什麼呢?他不稀罕騙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柴禾妞麼?
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她才敢帶著塊轉生木牌孤身上路。她是浮萍,腳下沒有根,人世間於她,就是一場永無止息的暴風驟雨,命運永遠指向「突如其來」的方向。
只有這塊轉生木是真實的。
是她起落不定的流亡途中,僅有的定盤星。
「既看完了,聖女怎麼還不簽啊?」老九揣著手笑道,「這一條一條的,可是太歲親口指點你談下來的。怎麼,可是他老人家又有什麼疑慮?」
氣氛陡然變得有點危險。
老九眼角的笑意消失,壓低聲音說道:「別讓昭雪人兄弟們等急了啊,茫茫滄海九萬里,咱們可全仗著人家的仙器……保命呢。」
魏誠響不躲不閃地直視著他的眼睛,心裡對奚平說到:「實在不行,也不是不能簽。」
靈契里,劫靈石這一部分的約定非常少,有很多空子可以鑽,不影響她把邪祟們引入歧途。至於後面殺千日白被靈契反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