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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誠響深吸口氣,強打精神,風捲殘雲地吃起飯來。仿佛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接著別人的話音,問奚平道:「余家是什麼?三岳大姓?」
「楚國除了項家,沒有所謂『大姓』,」奚平道,「這說的是本地的地頭蛇。」
楚宛是鄰國,雖僅一江之隔,山川地理卻大不一樣。
宛國除靖州銜接玄隱山脈,北邊的洪陰、朔州各有一點山地外,其他地區多為平原。國內總共九大州府,州下又有郡縣。一條運河縱貫南北,交通發達,一處起風,不幾日就能吹遍全國。有些勢力——比如當年的漕運司,就是沿運河水系鋪開的,有些則是跨州的官商勾連,各地盤根錯節,勾連八方,說上一天一宿也不見得捋得清。
而峽江這邊的楚國民風卻閉塞許多。
此地多山、多丘,以前沒有蒸汽機開山造路,一山之隔的兩地恨不能趕好幾天大車才能到,溝通傳話都不便。因此楚國自古不設大州府,只依山勢劃為不同郡縣。不同縣之間往來常要翻山越嶺,阻礙重重,地頭蛇勢力很大。
上有西楚項家把持東衡三岳,在天做神聖、承運做天子,各地又有各地的土皇帝。
余家灣的土皇帝就是當地大族余氏,占著這塊寶地,富貴逼人,族長就是個私入玄門的半仙……不修行的那種,但不耽誤人家比玄隱山的升靈蟬蛻都有排場——余家灣一個縣,光是供奉族長老人家的生祠就好幾座。熔金爐門口族長大像一丈多高,不知道的還以為仿金術是他創的。據說這位族長還有個孫女嫁到東衡做皇子妃,生了個據說極有出息的兒子,入了三岳「東中西」三主峰中的「西座」。
奚平補充了一句:「那骨頭不知湊沒湊齊的項肇好像就是西峰出身。」
「懂了,前途無量。」魏誠響道,隨後又嘆了口氣,「陶縣怎麼就沒有這種富貴逼人的地頭蛇呢?」
有的話,說不定就能想辦法就近打劫了。
奚平心裡一動:陶縣窮鄉僻壤,隔壁不是啊,隔壁還來了一幫財大氣粗的玄隱大姓。
此時蛇王仙宮中,「蛇王」換成了老田,徐汝成則奉命與另一撥陸吾混進了趙家人藏身的秘境。
今日余家灣的族長宴請趙氏族長,族長帶著幾個天機閣的半仙去赴宴了,徐汝成趁他們不在,迅速在各處布下隱形的竊聽符咒。
不料趙家人比他預想的回來得還早。
趙家大小姐趙檎丹勉強用五官釘住了臉皮,一回他們臨時棲身的趙家秘境,人還沒站穩,脾氣就爆發了:「爹,他們什麼意思?」
趙檎丹是渝州趙氏族長之女,渝州趙氏跟主家隔著十萬八千里,雖然仗著天高皇帝遠,自己在族中沒少偷偷養半仙,但也沒敢打過玄隱山大選的主意。六年前大選,族中照例隨便填了幾個適齡子弟的名字就報了上去,其中就有趙檎丹。
報歸報,誰也沒當回事,哪知那一次大選居然是支將軍親自主持的,沒人知道那位劍神到底是以什麼標準挑的人,反正徵選帖送到渝州的時候,全家就跟當年的永寧侯府一樣傻眼。
趙檎丹家世、相貌、資質……甚至運氣,無一不出挑,她當年在潛修寺里,是前幾個開靈竅的弟子,直接上了天機閣名單,下山就順理成章地進了渝州分部。
渝州分部中趙氏同族不少,副都統就是來自金平主家的前輩,突然來了這麼個小姑娘,萬千寵愛自然不必說,誰都捧著讓著,平時內門來的好東西盡著她先挑,髒活累活從來不讓她沾手。
她曾以為自己是萬中無一的天之驕女。
誰知世事竟這樣無常,趙家老祖宗倒了,昔日的「大姓仙族」人人喊打,成了過街老鼠,她跟著天機閣中幾個前輩西渡峽江,從此成了沒有根基的他鄉之客。
楚人何等無禮,區區一個縣城的井底之蛙,竟當面同她爹娘說叫她嫁給他們余家那位不知是圓是扁的內門皇孫!
「什麼東西,他們也配……」
趙族長擺擺手打斷她:「不管母家是什麼出身,那也是大楚皇孫,咱們家也不過是個邊陲之地的旁支,要說門第,咱們還算高攀的。何況殿下是三岳主峰內門弟子……」
「哈!」趙檎丹冷笑一聲,「在仙山待了八年開不了靈竅的內門弟子?」
有這一嘲,是因為仙門內門高不可攀——東衡三岳除外。
玄隱山十年招一屆弟子,不管是誰家子弟,潛修寺只讓待三百六十天。這期間開不了靈竅就得從哪來回哪去,沒下回。管你是郡王還是公主,來了都得起五更爬半夜。
三岳卻沒有所謂「大選」,收徒靠「緣分」——也就是看門路。弟子去了以後,得交錢供養自己師尊,比如「鍾靈毓秀」的西峰弟子,築基以上不交錢,隨便做點雜事還能領靈石使。築基以下的弟子按資質分四等,甲等每人每月要白靈三兩,每下一級,束脩翻倍,越廢物交錢越多。
只要花得起錢,在仙山賴到壽終正寢都行。
余家那皇孫外甥是個「丙」,每年要往三岳交白靈將近一百五十兩——這是什麼概念呢?按市價換算成金銀,隔壁陶縣全縣的財稅收入可能也就這點——交了八年,青蔥少年進去的,如今鬍子一把了,還是凡人,何等定力。
趙族長卻頓了頓,委婉地說道:「我們畢竟是外來的,要想在三岳紮下根,跟項家結親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