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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陸吾明顯疲軟的又一輪開火非但沒能再將鴛鴦劍陣推走分毫,反而好像激怒了那鎮山神器。
瀾滄靈山外,自從鴛鴦劍陣現身後就不斷往外冒的鎮山大陣自己補全了自己,照亮了半島。
西王母牽線傀儡一樣,從往生靈鯢的霧中緩緩升起。霧氣被她推得散開了一點。
侍劍奴身前那男人的身形驟然模糊,她下意識地朝那人伸出手,卻彼此穿透而過。她驟然回過神,大喝一聲脫離往生之霧,晚霜劍已出鞘——
第221章 有憾生(三十三)
極寒的劍氣剎那間將西王母一口吞下,楊婉仿佛湮滅在千秋的復國夢裡。
然而,鎮山神器已經出世,它自己補全了大陣,不再在意這揠苗助長的升靈傀儡。
沒有人控制的鴛鴦劍陣自行啟動,陣中主劍寒光洞穿雲層,恐怖的法陣宛如鑲在雷雲邊上,隨慘白的閃電一同轉動起來,睥睨人間。
陸地上、海面上,每一個活物都感受到了方才差點將奚平壓扁的殺意。
蟬蛻以下皆螻蟻。
一片寂靜中,最正宗的崑崙九劍穿過西王母,噹噹正正地撞在了鴛鴦劍陣中間。
鴛鴦劍陣打了個晃。
剛才那霧裡的是什麼?
幻覺?想像?還是卑鄙的楊家餘孽又弄出了新的毒瘴?
侍劍奴不知道,此時唯一能給她解釋的人還沒來得及長出嘴。
在玄隱支修以前,崑崙第二長老是世上最年輕的蟬蛻,一個在崑崙九劍中單獨趟出一條劍道的男人。曾有人說,他來日成就或許不在劍宗之下。
侍劍奴以前覺得師兄的腦子多少有點毛病,別人都說第二長老是陷在北絕陣里,暫時出不來而已,那麼厲害的高手一定不會有事。就那口無遮攔的謝濋,張嘴閉嘴師父死了,就跟師父死了對他有什麼好處似的。難道不應該是反過來嗎——哪怕掌門和大祭司都說師父確實死了,只要死不見屍,徒弟們就該永不放棄地相信師父還在世。
這種篤信不關真相的事,也未必有根據,這就是孝道,做晚輩的不該有別的看法。
再說無所不知的大祭司和掌門難道會看走眼?難道會故意隱瞞師父死訊?
然而此時,她站在海上,忘川那一頭冰冷的霧氣繚繞在周身,她遍體生寒,心裡冒出一個念頭:假如……謝濋說得對呢?
作為劍童,武凌霄十歲入弟子堂,不到十五入內門,幾乎一生都是在崑崙度過的。
第二長老過於內秀,以至於有點木訥寡言,門下人丁稀少,每年都被大量的劍修惦記,門路走得五花八門。那回大概是實在被掌門問得不耐煩了,便鬆口隨便一指,說「那就這一批弟子堂劍童的魁首吧」,結果收到了一個半大的小姑娘。
武凌霄那時尚未及笄,北大陸的女孩子似乎普遍長得晚些,師徒倆面面相覷,她可能永遠也忘不了師尊當時的表情——茫然里幾乎帶了點惶恐。
這么小的活物,還是個女娃,她居然還在長個子!這可怎麼養?第二長老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給養死了,或是餵不好個子長不起來,待她近乎於小心翼翼,鬧了無數笑話,像個笨拙的老父親。
她一度覺得,除了手拉手一起從娘胎里出來的兄長,她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人就是師父。
然而一個甲子後,兄長因為最好的師父一句話,吊死門庭,死不瞑目。
還有崑崙。
門派雖傷過她,也成就了她,每一個從弟子堂走出來的人,都以「崑崙劍修」的出身為榮。
兩百年後,她疑心師父的下落不明與門派有關。
她是追求純粹與極致的人,以為快劍能斬一切,卻似乎永遠註定與交織難明的愛憎為伴。
侍劍奴盯住了瀾滄山上懸浮的鴛鴦劍陣。
假如她方才所見不是幻覺,那麼當年瀾滄掌門的道心應該還鑲在上面,她今天死也要扒開鴛鴦劍陣看上一眼。
與她同時動的是奚平。
他碎了凝、凝了又碎,這會兒可能都已經有點習慣了,死豬不怕開水燙地緊追而至,隱骨催生身體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剛開始,他那神識從陸地被吹到百里外,又風箏似的亂飛了半天,才艱難地長回幾根指骨。被侍劍奴一巴掌扇碎後,不到片刻光景,他已經有一個大概的輪廓。及至回到最危險的半島上,奚平雙手已經完全長了回來。
他落地的瞬間,不成型的神識中就驟然伸出一雙修長的腿骨,堪堪將他撐了起來,十步之內,經脈幾乎勾連完畢,他甚至感覺到了自己的真元。這一散一聚之間,真元比之前境界提升了一成,到了升靈中期。而先前將他砸得稀碎的兩劍也歸入了他百骸,再使出來,就徹底是他自己的「氣死師父劍」了,而且因他是被劍從內而外打碎的,這「氣死師父劍」第三式和第四式遠比其他得心應手。
奚平在自己裸奔之前一道符咒給自己穿了件障眼法的衣服,另一道符咒召回了照庭和芥子。
緊接著,所有陸吾船上的飛鴻機都收到了太歲的消息:「熄火,走!」
陸吾立刻將僅剩的靈石全部填進了防護法陣中,新鍍月金的大蒸汽船在機械動力和靈石的雙重推動下,沖開了浪花翻湧的大運河。
其他船回過味來,忙也緊跟著四散奔逃。
奚平一道靈氣打在水中,大網似的鋪開,給亂躥的商船指路,防止它們倉促間相撞。細密的劍氣在低空處格擋著天上漏下來的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