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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奚平琴音彈晃神的「趙檎丹」渾渾噩噩的,也不吭聲,任憑侍女給她更衣打扮,唯有趙夫人抹眼淚的時候,她眼圈下意識地跟著泛紅,卻倔強地不肯掉眼淚。趙夫人在鏡中對上女兒的目光,突然肝腸寸斷,捂著臉扭過頭去。
躲在旁邊的徐汝成心驚膽戰:親娘怎會認錯自己孩子?再說只有真人的喜悲才有感染力,紙人再精緻,盯著看久了也只會讓人毛骨悚然。
「你自己畫的法陣自己不清楚嗎,那是能傳活人的陣嗎?」奚平道,「不放心給你看,她本人在陶縣呢。」
說著,他便透過靈台,將轉生木窺見的趙檎丹傳給徐汝成:「她正要……嗯?」
真正的趙檎丹將一打畫好的護身符咒揣好,把斗笠往下一壓,御劍往余家灣方向去了。
她只覺自己神識像被攝入了一處秘境,在裡面看見有人冒充她……似乎還被她家人發現了。
趙檎丹前所未有地混亂起來,也不知道那是幻覺還是真的,於是她決定回去看看。
第105章 化外刀(十二)
徐汝成從小算盤就打不明白,還不像魏誠響一樣會做小買賣,一時快數不清有幾個「趙檎丹」滿世界跑,反正除了他都像真的。
他忙道:「前輩,你能阻止她嗎?」
奚平目送著趙檎丹風馳電掣的身影,手指捋過太歲琴弦:「能。」
「那你快別讓她回來啊,這還不夠亂嗎!」
奚平沒動,沉默了一會兒,他反問道:「幹嗎不讓?」
徐汝成:「……」
「她總歸會回去,不是現在也是將來。」奚平淡淡地說道,「這會兒回去正好能趕上大戲開鑼,豈不妙哉?」
據說趙檎丹聰明又用功,在潛修寺那會兒就整天泡在煙海樓里,是少數幾個羅青石看著不來氣的弟子之一。
只是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夠不夠博學,有沒有聽說過「靈相紋印」。
奚平轉頭給魏誠響遞了個話,托她暗中跟上去。
魏誠響事情還沒聽完,拳頭上的青筋已經蚯蚓似的浮了起來,沉聲道:「前輩,你放心。我會看好她的。」
奚平莫名其妙道:「你看她幹什麼?」
魏誠響:「……」
「她願意尋『長見』還是『短見』不關我們的事,要是個傻子壞事精,我也有辦法定住她,你不用管。」奚平囑咐道,「趙家要給姑娘紋印,不會關著門偷偷紋,起碼得讓余家灣的土皇帝做個見證,我讓你跟著她,是讓你看有沒有機會探探余家灣的底。只是千萬別冒進,余家灣在邪祟窩隔壁,這麼多年來能穩當地霸占那麼多資源,肯定不是靠三岳內門的丙皇孫,你小心。」
奚平估摸得很準——從陶縣到余家灣,車馬得走一整天,御劍卻不過片刻光景。日頭快要爬上中天,魏誠響一路尾隨著趙檎丹到了趙家秘境所在處,正撞上余家的車「轆轆」駛過。有馬車,也有大宛那邊過來的新汽車,都繫著紅綢,拉著一串大大小小的箱子。
趙家人早早等在秘境入口迎候地頭蛇,余家灣的暴發戶被趙氏仙家底蘊折服,趙家人見了余家厚實的家底,急不可耐地想融入西楚三岳。
雙方一拍即合,比著熱情。
趙檎丹身上有能自由出入秘境的銘文,她謹慎地在自己身上畫了幾個非常偏門的法陣,隱藏了形跡,從秘境另一個入口混了進去。
這裡畢竟是她家,一草一木她都了如指掌,輕而易舉地放倒了一個巡邏落單的侍衛,混進了迎賓的隊伍。魏誠響跟著她有樣學樣,帶著太歲前輩從蛇王仙宮順出來的陸吾面具,綴在了侍衛隊尾。
正聽見趙氏族長一邊引著客人進來,一邊說道:「……是,早點定下來,大家也早放心。丹丹已經去準備了,小女不才,根骨中人而已,入潛修寺近九個月才入道,只有靈感比旁人稍強一些……」
全家沒有一個人發現她出走,趙檎丹越發驚疑不定,心說道:「莫非我不是做夢,這裡真有人冒充我?」
趙檎丹去陶縣,本想從地下黑市買點趁手兵器,不料沒到野狐鄉,先無端被人追殺了好幾輪,身上靈石丟了一小半。她已經一天多水米未進,狼狽極了,不知道身上哪裡有傷,反正哪裡都疼,這讓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由自主地懷疑起自己的反叛有沒有道理。
此時回到熟悉的環境,一個念頭無法抑制地冒出來,趙檎丹想:嫁進西楚項家,真就那麼不能接受嗎?三岳內門怎麼也不會比那見了活鬼的野狐鄉還險惡……其實仔細想來,她那麼義憤,只不過是不甘心,不甘心被當成她一貫偷偷鄙夷的閨閣女子。
可若是沒有家世、沒有父兄嬌慣,她與那些女人真的有區別嗎?才離開家,她就快被外面的腥風血雨吹死了。
「也不瞞您,」趙族長又嘆道,「余家灣鍾靈毓秀,確實是好地方,只是這裡離邊境太近了。前些日子,我們接到南蜀的同族傳信,說自家秘境竟然已經被南宛陸吾滲透了。昨日還聽說帶著我家銘文的令牌出現在了野狐鄉……已經派人去看了,雖然所謂『銘文令牌』是假的,但現在我們也摸不清造這謠的人是何用意,我們現如今的處境,唉,真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啊。」
趙檎丹從未見過自己父親這樣低聲下氣過,心裡一緊。
余家人似乎能心同此感,連連點頭應和,眼睛卻在美輪美奐的秘境中四處亂瞟。聽著趙族長吐苦水的間隙,見縫插針道:「支撐這麼個秘境,一天得燒多少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