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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庸,他——那位第二長老,他不該那麼誠懇地說自己都記住了,也不該說自己見過,是不是?他後來怎麼樣了?」
北絕陣盡頭巨大的鏡面上,謝濋吃力的眯起眼,隔鏡看見了周楹。
鏡子裡的周楹站在一個人身邊。
那人高大、衣著樸素,嘴角與眉心留著生前嚴肅的痕跡,端坐鏡中……面容依稀如兩百多年前。
周楹有禮地沖那雙目緊閉的男人一拱手,俯身將他翻了個身,把後背亮給身在另一個世界的謝濋。
謝濋一瞬間忘了呼吸,本已經奄奄一息的神識像是瞬間炸開,業火中的牙關「咯吱」作響。
那男人後背有一道見骨的劍痕,打死他也看不錯,是崑崙九劍。
第226章 有憾生(三十八)
能在蟬蛻劍修身上砍出這種痕跡的,只有同階修士。
而兩個蟬蛻要是大打出手,兩百多年,痕跡不會完全消失,也就是說,當時在這裡,兇手只出了一劍。
那時第三長老在南闔半島,武凌霄還不是侍劍奴,崑崙的蟬蛻只有一個人……一個第二長老能放心在北絕山外這種絕境中,交付後背的人。
第二長老沒趕上劍宗廣納門徒的時代,雖然在現如今的後輩眼裡,他也是世上最古老的劍修之一,在掌門面前卻算得上是半個小輩。
掌門是先聖碎無塵之後,帶著所有人在冰冷貧瘠的北大陸艱難紮下根基的人,每一個崑崙劍修都仰望過他的背影。儘管時代更迭,他們許多想法開始有摩擦,第二長老依然體諒掌門平衡各方不容易,也感念掌門為他做的諸多妥協。
舉個或許不太恰當的例子,掌門之於第二長老,恰如支修之於龐戩。
穩妥謹慎如第二長老,那次為什麼敢冒險真身進北絕陣?不光是因為他鎮守北絕陣多年,對地形瞭然於胸,還因為他當時不是一個人,有一個亦父亦兄的人與他同行。
第二長老的屍身和周楹在一起,死後名牌不裂,說明他真元沒散開之前,就被打入了無間鏡。
也就是說,大祭司也在其中扮演了某種角色。
他是……被他熱愛守護了數百年的崑崙謀害的。
周楹可能也意識到,這種情況下讓瞎狼王聽飛鴻密文太難為人了,手掌撫過鏡面,一行稍縱即逝的霧出現在上面。
他在那薄霧消散前,和時間賽跑一樣,飛快寫下一串北歷文字——為了讓謝濋看清,居然還寫成了鏡像的。
「你在這裡活不了多久,人死不能復生,不如干點比嚎喪有用的事,」周楹可能是因為已經不在人世三間,連起碼的禮貌也不講了,露出他不可理喻的冷酷本色來,「去找令師被滅口的原因。」
謝濋惡狠狠的目光砸向他,用北歷俚語罵了一句街。
但他畢竟也是成名多年的劍修高手,心肝裂了還有膽,謝濋一咬牙,猛地往地面拍了一道半仙級的符咒——他沒有蟬蛻,修為比當年來這裡的兩位差太多了,即使有周楹引路,也成了強弩之末,真元稍一動就會有徹底凍住的風險,只能自貶為半仙。
靈氣支撐起他只剩下骨頭的腿,謝濋從芥子中摸出一根骨玉拐杖架著,走向那劍痕。
劍痕就是掌門暗算第二長老的地方,他倆在那裡一定看見了什麼。
謝濋還沒站穩,又一道強風撞過來,堂堂升靈劍修差點被風颳跑,鏡中的周楹看著漫天的風雪,和旁邊第二長老的屍身不同,他身形是虛的。
謝濋順著他的視線張望過去,突然目光一凝,他焦屍一樣的手伸進芥子中,撈出一大把靈石。靈石碎在他掌心,變成一道符咒飛了出去,地上丈余厚的積雪一下被打飛,「砰」一聲巨響,地面上那大鏡子的邊緣露了出來。
「銘文……」
明顯出於一系的銘文此時也出現在了化外爐中,陸吾關鍵時候靠得住,林熾和聞斐立刻就拿到了全部的銘文錄音,兩人全神貫注地試了無數遍才將那些銘文轉述入化外爐。全套銘文落進化外爐的時候,玄隱山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主峰上沉寂的劫鍾動了。
它似乎知道玄隱山唯一的蟬蛻不在,並且無暇北顧,若隱若現在半空,它居心叵測地轉向了鍍月峰方向。
就在這時,一隻蒼老的手從虛空中探出,搭在了劫鐘上——司命長老章珏落在了玄隱山主峰上。
他以前是穩重的中年人模樣,不過月餘光景,鬚髮皆白,手上的皮更是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布滿了光陰搓出來的褶皺。
章珏腳下是主峰的大殿,屋頂瓦片上,顯出一隻巨大的因果獸。通人性似的看著他,眼神親切又平靜。
章珏是南聖撿回來的孤兒,小時候是在因果獸背上長大的。那時因果獸還沒被供在畫上牆裡,有緞子似的皮毛和暖烘烘的鼻息。它性情高傲,發起脾氣來,怒吼聲能傳出幾十里,卻從來不對小孩大喊大叫,被沒輕沒重的小崽揪耳朵拔毛鬧煩了,也頂多是噴一口粗氣躲他們遠點。
章珏就從來不幹這種倒霉事,他七歲的時候跟現在一樣沉靜持重,他不像李鳳山一樣少年老成,不像林宗儀天資卓絕,更沒有趙隱那麼會討人喜歡,總是默默的,好像不存在。南聖不是很嚴厲的師長,小弟子們犯點規矩,只要不太出格,他一般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後來雲天宮司刑的林宗儀小時候都因為試探師尊底線挨過揍,只有章珏沒壞過任何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