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頁
「不是她還能是誰,難不成是我?你看它理我嗎?」奚平回道,「不行也得行,不管是誰的,這公理絕不能成型!」
林熾:「我壓不住了!」
奚平將分散到各處轉生木中的神識一股腦地收回來,林熾被破法鐲生生甩出去那一刻,他仗著自己被峽江錘鍊過無數次的神識「皮糙肉厚」,無視暴虐的烈火,長驅直入,撞向那道金光。
敢在玄隱山主峰敲假劫鍾糊弄九大峰主,林熾本以為見識過頂級的膽大包天了,此時眼看奚平神識被卷進火舌中,林熾還是忍不住失聲道:「奚士庸!」
那未成型的公理被奚平一把攥在手心裡,他神識隨即被火舌舔沒了人形,只剩下模糊的一團。
然而他意識還是清醒的,還能口出狂言:「爺的神識被蟬蛻聖人打碎過,區區一個破鐲子……」
破法鐲中被壓抑的意念更加憤怒地掙紮起來,狂躁地撞碎了他的話音。
然而奚平已經是「粉身碎骨」的熟練工,碎而不散,按著那金光公理,硬是沒松。
今天就算五座靈山當頭壓下來,他也要把這個牛皮吹完:「……算個燈籠!」
金光公理被他神識死死咬住,竟扭曲變了形。
林熾被這後輩神識之強悍驚呆了,他幾乎疑心破法鐲中駭人的意念真是奚平的。
未成型的公理被奚平那恐怖的神識攪成了碎光,林熾下意識地往後退——煉器大師都是在烈火中溝通天地的,有時他們能感覺到其他修士察覺不到的東西。
有那麼一瞬間,林熾仿佛聽見三千大道在震顫,靈山壓不住的化外之道,桀驁一如當年。
盤旋在破法鐲中的強烈意念凝滯住了。
奚平「哈」了一聲,他有種自己有身體、並且渾身被油炸了一遍的錯覺,冷笑著咬牙道:「趁現在,封了它!」
林熾不敢遲疑,一把銘文再次成型,逼入被奚平壓制住的破法核心中,那熊熊燃著的業火再一次被兩大高手聯手壓制下來。
這時,奚平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悲鳴。
奚平一愣,疑心自己神識受傷出現了幻覺——那聲音嘶啞極了,疲憊極了,幾乎帶了點筋疲力盡的絕望,不像那把所有人遛得團團轉的狡猾魔器,也不是秋殺,依稀……有點耳熟。
可還不等他回憶,奚平的神識就陡然被某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撞開了。
他好像是行將崩潰的長堤上一隻螞蟻,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就被悲鳴的洪峰沖了出去……沒比方才魏誠響強哪去。
林熾是貨真價實的升靈,奚平身體雖不夠格,神識堅韌卻已經不在林大師之下。此時這兩個升靈級的神識毫無還手之力,被破法鐲中爆發的意念拍了出去。
奚平:「……「
這確實不是秋殺。
她有這麼厲害,早直接提刀殺上三岳山了!
這是蟬蛻嗎?蟬蛻有這樣的威能嗎?
剛才被奚平捏碎的金光勢不可擋地凝聚起來,它像初升的朝陽,一把撕扯開晨曦,將晨光潑了下來,籠罩住整個陶縣。
不可違背的公理生效。
林熾那邊傳來走投無路的念頭:完了。
然後他們聽見無數絮語重疊在一起,衝進耳朵,匯聚成洪鐘海濤般的巨響。
奚平是個不認「不行」和「完蛋」的渾人,向來不見棺材不落淚,此時眼看公理生效誰都無力回天,他短暫地震撼過後,便立刻轉換思路:他要在自己失去意識前,拼命捕捉公理內容,儘可能收集信息。
實在不行,他們只能想方設法鑽漏洞讓公理破了,他倒要看看,何方神聖意念這樣強大——
奚平傷痕累累的神識凝成了一把利刃,「快刀」割開諸多雜音,直抵那金光深處……破法公理飛快地在他眼前閃過,奚平看清了,卻呆住了。
那金光四散的公理寫的是:太歲星君庇佑,我等不做砧上魚肉、風中飄蓬。
「轟」一下,什麼開竅築基升靈……人與仙的神識都被破法碾壓了過去。
那讓破法臣服的意念,不屬於任何一個九霄雲上的升靈。
它是當時在陶縣升靈戰場夾縫中瑟瑟發抖、生死不由自主的凡人們的。
七月初七,他們焚燒了上古妖邪晚秋紅,做了場英雄夢,隨即被「月光」抹去。那一刻的奮武卻並非虛妄,它永遠留在了破法中,一經點燃,便強悍到無人能擋。
邪祟不行,仙尊不行,他們自己捏造、自己篤信的「神明」也不行。
正一目十行瀏覽各國陸吾線報的周楹眉心好像被細針扎了一下,頂級的靈感觸碰到了什麼,手指一搓,周楹扣住了一塊轉生木片:「士庸?」
沒有回音。
而此時陶縣中,一切好像靜止了,每個修士的神識都被洪流卷過,剎那間沒了知覺。
神秘的、看不見摸不著的公理飛過大街小巷,卷過男女老幼心頭,被銀月輪洗掉的記憶轟然歸位。人們想起了那個天總也亮不起來的七夕夜,想起了那場怒不可遏的大火,全縣枯死的轉生木齊刷刷地「沙沙」響著,像是在允諾回應著什麼。
蛇王仙宮的地下密室里,原本供奉的太歲神像被三岳懸無打碎了,香案上已經積了一層灰。
燭火卻無端自己著了起來,飄起來的輕煙幻化成許多轉生木的形狀。那煙里的樹影和縣城裡枯死的真樹彼此應和著,煙霧裡,漸漸出現了一個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