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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狗兄深夜被女鬼索命,可能是嚇傻了,一時間竟無反應,奚平趁機一肩膀撞開他,頭也不回地衝過去跑了,直奔莊王府。
莊王是當今第三皇子,皇貴妃奚氏所出。
貴妃是永寧侯的親妹,奚平親姑。
奚平小時候在莊王身邊當過幾年伴讀,跟他這表兄很不見外,一挨打就逃去避難。反正侯爺不能半夜砸王府的門要人。
一口氣鑽過窄巷,奚平發現追他的腳步聲不知什麼時候沒了。他回頭張望了片刻,見他爹那幫狗腿子們沒追上來。看來是知道他要往哪跑,追不上,索性放棄了。
於是奚平得意地將跑散的長髮往身後一甩,哼著小調,美滋滋地趟著扯爛的裙擺去了莊王府。
初一夜裡不見月色,塵埃和水汽摻在了一起,難捨難分。
那灰濛濛的水霧爬過奚平沾了金粉的腳印,從菱陽河往外蔓延,與火機噴出的蒸汽混在一起。密不透風地,蓋住了整個金平。
且說永寧侯府的人,老遠就聽見了那嗓子叫魂,追到近前就看見了王保常。
王保常一張臉被手裡的風燈照得面無人色,侯府領頭的家丁經驗豐富,一看對方臉色,就知道自家少爺准又沒幹人事,忙上前說道:「對不住,王公子,剛才那是我家少爺……他喝多了,要有什麼得罪的,明天侯爺必令他登門致歉。」
王保常木呆呆的,一聲不吭。
可別真給人家嚇出好歹來,那家丁心裡七上八下的,只得又上前一步:「王公……」
這時,王保常忽然僵硬地轉過了方才被奚平撞歪的身子,整個人像台生了鏽的機器,直勾勾的眼珠轉了半圈,他把黑眼仁翻到了上面。
永寧侯府的家丁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做鬼臉是幾個意思……莫非剛才被他們家少爺的女鬼扮相嚇破了膽,打算嚇回來報仇?
還沒等他們想好要不要配合著做受驚狀,就見王保常張開嘴,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嚎起喪來:「起棺槨,兩棚經,停靈七天整——」
這不是貶損王保常唱歌難聽,而是他嘴裡嚎出來的詞,確實是金平寧安一帶鄉下人辦喪事的《還魂調》。
他聲音嘶啞悽厲,好似老鴉夜啼,一時間聽得人毛骨悚然。
一邊唱著,他一邊邁著僵硬的腳步往前走。
「……大道通天……送歸……程……昂……喀!」
他唱一個字,往前走一步,到了「程」字,聲音也腳步一同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卡」了片刻,他像一塊沒支撐的門板,整個人平拍在了地上。
一塊青玉牌從他身上掉下來,順著石板路滴溜溜地滾出兩尺遠,發出一串清脆的撞擊聲。
人不動了。
好半晌,才有個膽大的家丁過去查看,伸手推了推王保常的肩膀,舉起了手中風燈。
「王公子?這是怎麼了,王……啊!」
那家丁短促地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琉璃風燈摔了個稀碎。
他顧不上心疼東西,腚下如生腳,慌慌張張地在地上蹭了數尺出去——
他摸到的是個冰涼的死人,死得透透的,人都挺了,朝天的頸後還有一塊大屍斑!
第2章 夜半歌(二)
大選年,皇城根,眾目睽睽下,朝廷大員之子就這麼一聲不響地見了閻王。
閻王還半夜把他放了回來,讓他當眾唱了支吉祥如意的民間小調,給帝都的選美之夜添了一抹別樣顏色!
恰好有支城防軍小隊巡邏至此,一見王保常這死相就知道出了大事,立刻擋開圍觀的人群,通報了天機閣。
所謂「天機閣」,屬於國教玄隱的外門。
玄隱山的仙尊們專注修行,平時不大下凡,一干凡俗瑣事,都是由天機閣代理,因此天機閣又稱「人間行走」。
「人間行走」是一隻腳跨入仙門的「開竅期」修士,據說他們能引靈氣入體,但沒有真正築基入道,凡間一般叫他們「半仙」,因其公幹時穿藍衣,民間又有「藍衣半仙」的叫法。
開竅期修士的壽數長達一兩百歲,會各種神奇手段,見君王不下拜。他們上承仙門,除魔衛道,是國教派駐大宛保社稷平安的,平時不受朝廷轄制,便宜時,甚至可以調動千人以內的地方駐軍。
天機閣的「人間行走」來得很快——在金平城裡,除了天機閣總署,還有七個駐地,對應天上蒼龍七宿,據說是鎮金平龍脈的,統稱「青龍塔」,每夜都有人鎮守。
青龍心宿塔正好離畫舫渡口不遠,當夜值守心宿塔的衛長姓趙名譽,殭屍王保常剛一扯開破鑼嗓子,青龍塔檐上的青銅鈴就齊刷刷地亂震起來,驚動了正在打坐入定的趙衛長。
趙譽帶著兩個手下到渡口時,城防軍老遠就看見了奪目的寶藍色長袍,紛紛讓路,恭敬地稱「尊長」。
趙譽目不斜視,大步來到屍體跟前,沒等細看,先聽見百米外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旁邊看守屍體的城防軍校尉忙道:「尊長,我們已經將閒雜人等轟走了,這是死者家人來了。」
「邪祟手段多,屍體沒查清楚,別讓凡人過來添亂,」趙譽輕描淡寫地吩咐了一聲,又問道,「死的是什麼人?」
校尉回:「兵部侍郎王大人之子。」
趙譽聞言微微一頓,語氣客氣了幾分:「跟家人說明原委,請他們先到一邊稍坐……過會兒我親自去跟王大人道個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