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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一樣,如今古銘文出世,天下大亂,他能感覺到,這是「合道」的真正契機。
爐火裹住他道心的剎那,懸無心裡湧上欣喜若狂的自由感,他覺得自己的心跳與遠在東衡的三岳山合在了一起,從此他就是靈山,靈山就是他,四散的靈脈如他百骸,山川日月都在他一念之間。
奚平毛骨悚然地看著懸無周身被火,雪白的肌膚長發付之一炬,道心蠟一樣消融,攢了上千年的真元源源不斷地被化外爐抽走。那「焦屍」卻毫無知覺,癲狂地發出不似人聲的大笑:「圓滿了……我圓滿了……我是三岳靈山唯一正統……」
「失節之婦的孽種……」
「殿下仁慈,念著那點血脈……要我說,到底是邪魔之子。」
「怎麼這樣的人竟也能開靈竅?殿下還引其入聖人門下……」
「只是掛名僕從罷了,走不遠的。」
突然,某種奇異的感覺掠過,不用外面的陸吾發飛鴻,奚平也知道了——擴張的禁靈線衝到了東衡!
第一座靈山進入禁靈區,山上潮水一樣浮動的靈氣剎那凝滯,占領了靈山的古銘文全部失效,天上飛的修士好像衝進了殺蟲藥霧裡的蝗蟲,「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隱骨被重創,一下幾乎失去了三四成的轉生木,與此同時,奚平重新得到了禁靈線以內轉生木的控制權。
懸無的大笑戛然而止,奚平驀地回首,聽見他似乎含混地喊了一聲「娘」……也可能是別的什麼,但無從求證了。
他隨煙消火散,「合了道」。
化外爐已經吞下了三大蟬蛻,支修似乎沒從懸無的話音里回過神來,盯著爐火的目光久久沒移開,聞斐和林熾反應出奇一致,同時上前一步,擋在那要命的爐子和支修之間。
奚平分出一部分神識躥到了峽江邊。一棵原本倒伏在路邊的轉生木連滾帶爬地伸出枝芽,死死勾住了支修的長靴,第一批趕到的陸吾勒住馬,舉起隨身攜帶的大喇叭,一嗓子能驚散十里八村的孤魂野鬼:「支——將——軍!」
支修:「……」
他回過神來哭笑不得:「我沒有要填灶的意思,玄隱山對我沒有影響,我剛才只是……士庸,鞋都要讓你扒掉了!松松……」
這時,武凌霄忽然插話道:「『玄隱山對你沒影響』,所以你的意思是,是靈山逼他們去死的?」
她倏地抬起頭:「『蟬蛻合道靈山,成為天規的一部分』,是這個意思?所以武廣當年殺我師父也是……」
支修輕輕地嘆了口氣。
「但……但我為什麼沒有?」武凌霄散亂的目光落在晚霜上,腦子一團亂,含混的話音略顯語無倫次,「因為我是侍劍偶?但侍劍偶道心與劍宗不分彼此,晚霜都承認了……難道靈山不是聖人……」
「武道友,」支修突然有些失禮地打斷她,「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隱骨未除,三位前輩既然替我們爭取到了時間,大家還是找個地方商量商量接下來怎麼辦可好?我國有一些新材料,現在看來是能在禁靈之地用,你要是願意,可以讓林師兄幫忙替換你身上一部分骨玉,起碼可以自由活動。」
說著,不等武凌霄回答,他便扭頭對陸吾道:「武道友在此處行動不便,來幾位女弟子幫忙扶一把。」
奚平心裡一緊:這語氣……他好像知道了什麼!那他道心……
「師父,你聽我……」奚平驚慌之下,立刻要將支修神識拽進破法空間,然而就在這時,有什麼東西將他神識狠狠拉扯了一下,勾住支修小腿的枝條頓時沒了支撐,軟塌塌地垂了下去。
他真身!
禁靈線吞下三岳山之後,往東蔓過玄隱,行將土崩瓦解的大宛地脈凝固了,隱骨再失一部分靈氣來源,繼而凌雲山和南海一部分海域也被圈了進來。
奚平被王格羅寶帶走的真身正好在這時落在了禁靈線里。
奚平與他自己真身本來就是被迫分開,此時猝不及防,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受傷的神識被真身直接扯了過去。
然而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打在了奚平神識上,將他狠狠撞了一下。奚平這會兒神識本來就繃到了極限,一時幾乎暈過去。
姚啟和常鈞當然也落到了禁靈線里,追蹤符咒突然失效。
血符咒上的靈線顯示奚平的身體就在百丈之內,鮮紅的血突然凝固,變成了鐵鏽色,怎麼戳也沒反應了。海上倆半仙兩眼一抹黑,想問人,發現問天也發不出去了,他倆在茫茫大海上,孤立無援地變成了凡人。
常鈞覺得自己五感也遲鈍了,衝著姚啟耳朵嚷嚷道:「這必是那邪祟的妖法!子明兄,我好像聾了!」
姚啟忙一偏頭躲開他的唾沫星子:「沒完全聾,我還能聽見一點……升格仙器好像也還能用,奇怪,難道這妖法只針對人?」
「升格仙器是我玄隱鍍月峰的不傳之秘,才剛在南海上亮相,外人怎麼知道?他肯定沒準備。」常鈞有條有理地分析出了結論,「現在怎麼辦?回去嗎?」
姚啟不甘心地低頭看了一眼已經廢了的追蹤符:「可是好不容易都追到這裡了……」
常鈞:「但咱倆不能用靈氣了!」
姚啟:「以咱倆的修為,能不能用靈氣有什麼區別?」
常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