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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平來不及回答她。
好在魏誠響心裡不信,手裡卻沒閒著。她這兩句話沒說完,紙人身上的銘文已經被她用符咒轉錄在了印章上,通過法陣傳到了各處的陸吾船上。
南闔半島上,所有的「遺民」,恰好都在陸吾的船上。
魏誠響:「我跟你說,這不靠譜啊!」
她一邊罵,一邊「不靠譜」地將銘文都印在了身邊的一棵轉生木盆景上。
剎那間,通過百亂民和陸吾的手,無數銘文印蓋在了形態各異的轉生木牌上,平時就用木牌聯繫的半仙們下意識地將自己神識扎了進去,凡人則習慣性地凝神呼喚——
「太歲……」
「太歲!」
奚平被困的神識上仿佛有微弱的熱流躥過,「嗡」一下,人們的聲音潮水一樣涌了進來。
手按在轉生木上的魏誠響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來很有意思,築基以下不能寫銘文,好像也是這些銘文規定的。」
隱骨陡然掙脫了撕扯他的靈氣,將靈氣卷了起來,奚平身體的輪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復,虛空中飛快長出的手指落到太歲琴弦上的瞬間,奚平就知道,他修為到了升靈後期。
陶縣、南海、宛、楚……所有生著轉生木的地方重新落入他神識中。
支修隨身帶著的轉生木牌出了聲:「師父,走!」
支修再不猶豫,照庭劍勢沒抽,人與劍光化在一起,直接與宛闔邊境的伴生木交換了位置。
與此同時,奚平留在姚啟和常鈞那裡的轉生木種子在芥子秘境中發芽——那芥子在奚平粉身碎骨的時候掉海里了,下一刻,無間鏡前的奚平脫身而出,通過轉生木的幼苗,落到了芥子秘境裡。
「狼王殿下!」北絕山口,謝濋身上死了一樣的轉生木牌里傳來奚平的聲音,「我三哥有沒有話留給我?」
第230章 有憾生(四十二)
謝濋被選入內門的時候,是自己去找第二長老毛遂自薦的,因為聽說心劍是唯一一種要依靠靈感的劍。假如有什麼東西是需要某種天資才能學好,那有這種天賦的人入這一道,肯定能輕鬆一些。
反正他就是這麼想的,他是個拈輕怕重的人來著。
凌遲燈靜靜地燒,謝濋身上能感覺到疼的地方已經都燃盡了,骨架與焦糊的軀體之外,只剩下屬於升靈修士的真元、神識與經脈……雪狼那時候好像經脈也是可以燒的,但不知怎麼回事,修士的經脈就像爐中廢渣一樣,污糟糟地殘留下來,等火滅了,就會隨真元一起,永遠凍結在這裡。
「你、你既然猜出我在哪了……」謝濋一張符咒打出去,又一片銘文露出來,「勞駕……問問我死活好嗎?」
奚平反問:「您不是都出了北絕山口了?」
那不就是扛著炸藥包砸閻王門去的?
謝濋罵了一聲「小王八蛋」,同時拼盡全力將最後一片銘文擦了出來,眼前一黑。緊接著,謝濋意識到,油盡燈枯的不是他,是凌遲燈。
燈滅了。
燈火一滅,他的真元立刻開始凝滯,謝濋艱難地抬起頭,透過無間鏡,他看見周楹擦出一片霧氣想寫點什麼,近乎透明的手指懸了好一會兒,又不知如何落筆似的縮了回去,沖他微微點頭。
謝濋撐住了自己,跪在地上,一邊畫著一個冷門的法陣,一邊對奚平說道:「北絕陣山外有一套銘文,你知道嗎?」
奚平張了張嘴,呼吸急促了起來,方才到了嘴邊的話一時忘了,他全神貫注地聽著謝濋嘶啞疲憊的聲音。
「這是絕地,沒人帶路,莽莽雪原中找到這裡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是無處不可去的月滿聖人。月滿以下,沒有心劍護持,神識會迷失在北絕陣,就算有人領著你走最短的路,也堅持不到此地。如今的靈山腳下,不會出新的月滿。至於心劍……崑崙千年劍派,只出了一個祝蘭澤,想等下一個……下一個我師父這樣的人物,你們也許還要一千年,也許根本等不到。這劍,他只傳了我一人,因你爹死賴在紅塵里不肯走,我也沒收到親傳弟子,雪狼那狗屎一樣的軟劍只是學了個形,所以這一脈算是失傳了。」
這是遺言——奚平喉嚨微動,以其最大的耐心忍住了沒催促。
「失傳啦……我師父的道心不可能傳下去了,至於我……」謝濋看了一眼無間鏡中的自己,他靈台處的銘文開始逐個離體,消散在半空。
周楹那沒心沒肝的玩意,為了讓他把活幹完,幾次打斷他深究,但人的思緒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謝濋雖然快被凍傻了,反應比平時慢了不少,真相仍仿佛是滴在紙上的油,一點一點地滲了過來。
他抽出最後還能動的真元,將法陣畫完,靈線像被活埋的人從棺材板上撓出來的痕跡。
「意思是,小鬼,還有一會兒,老子就要折在這了,不會再有活人過來。當今世上,也沒有人能得到這一套銘文—
—我……可以將它完全拓下來,你三哥問,你想不想要?」
奚平瞳孔放大,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了,一句「那等什麼」差點脫口而出。
整個靈山體系,都是構建在那一套銘文上的,那就是現存的「天規」,得到了那套銘文,他就扼住了靈山咽喉,自此山川地脈、日月星辰都在他股掌中。
他可以隨心所欲,成為世上唯一的「真神」,再不用受制於任何人,不用怕任何宵小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