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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有個什麼「萬一」,他可以假裝被師父撈回內門閉關了。仙人麼,一閉關就是一百年,剛好裝得下凡人一個念想。
剩下的玄隱山擺得平,他也算進退得宜。
章長老取出一顆只比蠶豆略大的石子,灰不溜秋的,奚平仔細一看,見那石子其實是透明的,只是表面上布滿了打磨得光溜溜的六棱面,像鑲了成百上千面小鏡子。每個鏡面都在反光,石頭就顯得渾濁了起來。
「這是星石,出自星辰海。」章長老道,「剔靈骨之刑一般落在高手身上,你開靈竅時日太短,神識恐怕不夠強韌,可以借星石暫避。」
趙隱說道:「神識躲進星石中,就切斷了六感,不會痛苦。我三人護法,會暫時封住你靈竅,絕不傷你經脈,用北絕山極品『骨玉』代替靈骨,比真骨更加堅韌耐磨,日後你行動不會有任何不便……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沒了,」奚平看似沒心沒肺地說道,「之後勞煩長老們送我回金平老家……幸虧我修行時日短。」
幸虧他還不是百歲仙,家裡古稀之年的祖母還在世。父母怕耽誤他前程,嘴上不說,心裡其實也是盼著他回去的,侯爺臨行時那句「仙門無倚仗,不要惹是生非」言猶在耳。幸虧這些人拴著他的腳,能把他拽回紅塵里安心做凡人。
他大逆不道地想:否則他就算今天無能為力,將來也必要捅穿了那什麼狗屁星辰海。
「正是,」趙隱這次沒看穿他那張少爺皮下的邪氣,「這是對家國和你本人都是隱患,早除早好。」
章珏暗嘆了口氣,輕輕一點他眉心,奚平眼前一黑,神識立刻湧入了星石里。
星石上無數面小鏡子映出了無數個他,從小到大——幼童時期奚平自己的記憶都模糊了,撒尿和泥那點事卻被星石一五一十地呈現出來。他好像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一覺醒來,又在剛被春風點化過的永寧侯府,他迷迷糊糊地一翻身從石凳上滾下來,摔進了一地落花里,給嗆出個噴嚏……也不知哪個缺德鬼專門掃在那接著他的。
崔夫人身邊的胡媽忍著笑跑來喊他,說夫人叫少爺去嘗新做的點心。奚平只好一身香噴噴地爬起來,對他娘這個二十年不變的糊弄人套路頗有微詞。他每次還得假裝上當,被「哄」過去,再給他娘按住裝扮成各種鬼樣子供她作畫……就不能換套詞,弄得他跟個吃貨似的。
見星石穩穩噹噹地將他神識裹住,趙隱點頭道:「星石里的前世今生,就算是升靈也掙脫不得,這就開始吧。」
章珏沒理他,坐在一邊,掌心托著那顆容納了奚平神識的星石護法。
黯淡的星石自他進去以後,就鍍上了一層乳白色的螢光,像金平城的霧燈——非得是初出茅廬年輕人才能將星石激出這樣的光:剛長大不久,心還在家裡,愛恨都淺,星石清澈得像山泉。
玄門久未曾見。
趙隱不再多言,憑空捏出幾個銘文,打在奚平周身關竅,隨即手心中多出一具逼真的人體骨架。
奚平浮在半空,那骨架就在他身邊飛快地調整尺寸,不到片刻,就與他本人的骨架如出一轍了。隨即,骨玉化成的骨架變成一片白光,平「鋪」到了奚平身上,順著皮肉緩緩滲進去。與此同時,奚平後背「流」出了刺眼的銀光,他像長出了一雙水銀的翅膀。
隨著身上靈骨被骨玉逼開,漸漸露出骨骼的形狀。
趙長老果然很精細地避開了他的經脈,足足過了兩刻,地面的魔種都縮小了一圈,奚平的靈骨才完全被骨玉完全替換。
他看起來沒什麼不妥,只是氣息陡然變了,身上不太穩定的靈氣隨著靈骨而出,成了個凡人。
趙隱查看了他的靈台:「沒有道心,靈基失去真元自然廢除,其餘無損。一時三刻便可令其神識歸位。」
一般剔靈骨可沒有這麼溫柔,這是玄隱山給「識大體」的弟子的體面。
章珏眉心褶皺微松。一伸手,司命長老將浮在半空的奚平拉了過去,好像懷疑趙隱會做什麼手腳似的,打算親自查看奚平經脈。
趙隱不與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眼皮一垂,假裝沒看見,目光落在那句上古魔神的靈骨身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骸骨臉上好像帶著一點詭異的笑意。
骸骨怎麼會笑?
然而章珏才一碰到奚平手腕,就像不小心抓了一把七弦琴。
琴弦一撥就響,「嗡」的一聲。
這人形琴一出聲,整個海底封印都跟著震了一下,被三大蟬蛻高手聯手鎮住的魔種頓時膨脹了一圈!
章珏像被什麼燙了,倏地將手縮回來。趙隱毫不猶豫地將剔出來的靈骨打碎。
卻聽見奚平身體裡「喀拉」作響,皮肉一寸一寸凹陷扭曲,又恢復原狀,好像全身的骨頭自己碎了一遍,又重新長上!接著他整個人仿佛成了個燈球,細小的白光不斷地從他身上往下漏,白光落地,就變成一塊一塊的骨玉碎片。
趙隱花了兩刻將他靈骨用骨玉替換,他就花了兩刻將那極品骨玉震碎後「吐」了出來。
骨玉和地面的靈骨渣混在一起,奚平身上又重新長出了一副靈骨!
那年輕人身上的氣息陡然大變:這分明剛築基沒幾天的年輕人將東海殘餘的靈氣捲入新生的真元,突破了築基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