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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修道:「他那日要走的木雕是轉生木,那木頭呢?」
端睿道:「沒有銘文,沒有血氣。」
轉生木這種三等材,富貴人家裡確實少見,但在南邊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老百姓使木料都是當地有什麼用什麼,拿轉生木打門框定家具做棺材板的都有,並不是木料本身有問題。
邪祟之間要想用它彼此聯繫,要麼是在木頭上刻錄銘文,把木頭做成仙器;要麼是通過某些邪術,事先建立好聯繫,再以精血為媒互相傳信。
大長公主的意思是,奚平手裡的轉生木雕沒有動過任何手腳。
「那就好,」支修眉頭仍沒有打開,「這次是我辦事不利……」
他話說一半,抬頭碰見大長公主古井似的目光,就感覺自己是在跟樹洞道歉,頓時說不下去了。於是支修頓了頓,不再打官腔,就事論事道:「此事疑點頗多,我想請教師姐:就算那邪祟修出了元神,當時也該被照庭攪碎了,為何還能興風作浪?師姐以為,這背後是換了個人,還是真如蘇准所說——他是邪神,能借信徒身體復甦?」
端睿嚴謹地回道:「鬼神之事,莫須有,但我在人間虛度八百歲,不曾聽說。」
民間確實會把玄門修士稱為「仙人」「神仙」之類,一些神通廣大的蟬蛻大能甚至被老百姓封了神位,逢年過節有香火供應——但那其實就是迷信。
別說區區香火,就算把廣韻宮都點了,煙也飄不到玄隱山去。修士再強的靈感,也只能感應到跟自己有因果的人和事,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人點個炮仗叫魂都能「聽見」的。
就連傳說中飛升上界的南聖,也是象徵和寄託意義大於其他,反正憑端睿大長公主的年紀,沒見他老人家顯過靈。
支修問:「但師姐,我師尊說,星辰海這次異動的位置與上次一模一樣?」
端睿道:「是。」
支修眉頭皺得更緊:「師姐,這我就看不懂了。」
「司命大長老托我轉告,人間已清平數千年,諸多歷史不可考,但神魔大戰的遺蹟未必乾淨了,仍有不少未解之事藏於秘境中。」端睿平和地說道,「只是若真是古神魔降世,星辰海早就海嘯了,斷然不可能只是起些微瀾。」
支修將這話仔細琢磨了一遍:「師尊的意思是,那個『頂著太歲星君』之名作祟的,可能只是個找到了什麼上古遺蹟的狂徒?」
端睿點點頭,拿出一枚小令牌:「師門有命,此事了結前,你可隨時下山,無須再報備。」
「多謝。」支修將令牌接過去,客氣地朝大長公主一拱手,站起來,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師姐,要是方才你真查出那小弟子被元神附身了,怎麼辦?」
端睿不假思索道:「除魔。」
「那萬一……人和魔不好分開呢?」
喋喋不休的奚平閉了嘴,不是入定就是睡著了,太歲耳根總算清淨了。
半偶奚悅照例踩著比羽毛還輕的腳步進來,將主人踢倒的靴子撿走,出去清灰。
忽然,奚平的腿抽搐了一下,太歲感覺到他心率無端快了,應該是做了噩夢。
大邪祟不意外——這小子不做噩夢才不正常。
人性軟弱不堪,尤其是奚平這種廢物,就算一時被大義感召,三天都沒過去,他不又敲起退堂鼓,不想用功了麼?太歲知道,此人一時被自己唬住了,但指望這種人在危機四伏的玄隱山跟他同進退,那是天真。
太歲敢肯定,只要讓這紈絝察覺到自己比那些玄隱的仙尊弱勢,他能屁股尿流地把自己賣了。
倒不是制不住他,只是時時要提防他也麻煩得很,所以星君也只好……用了一點小手段。
奚平全身臟器——包括呼吸心跳這些他自己的管不了的,都在太歲控制下——眼睛自然也不例外。
傍晚走進丘字院大門,他就在奚平那雙肉眼上做了一點小手腳。
半步蟬蛻的大能本來就讓人難以直視,只需在這小子眼睛上多渲染一點殺意,再操控他心跳加速,汗毛豎起,手腳冒點虛汗,他就會覺得自己是被蛇盯上的青蛙。
太歲當時放心把喉舌交還奚平,一點也不怕壞事——他知道奚平不敢。
凡人的身和心,從來都是一體的,就算他沒能成功奪舍,也不代表他不能控制這廢物少爺的想法。
奚悅把撣乾淨灰塵的靴子送回來,又給主人拉好被子。
一低頭,他看見奚平眉頭緊鎖,嘴角卻掛起了詭異的笑容。半偶不由頓了頓,片刻後,他關窗熄燈,又悄悄退了出去,蜷在了外間的小榻上……抬手按住脖子上的馴龍鎖。
馴龍鎖上光芒一閃,裡面傳來主人的咆哮。
「他剛才還拿爺的臉笑!你看見了是吧!羅大山都沒撓著我臉,活活讓這老王八羔子給爺笑破相了!」
奚悅一輩子沒說過話,就算此時不用嘴,他言語上的反應也稍慢,接不上茬。他只好乖乖地聽奚平罵罵咧咧,努力記一些詞,希望下次能附和。
奚平一見端睿大長公主,無端開始心驚膽戰,當時他就隱約覺得不對勁。
雖說他確實沒見識過「一眼能讓築基高手走火入魔的半步蟬蛻」有多可怕,但端睿師叔當時肯定是收著的——姚子明都沒當場竄稀,她能有多嚇人?
所幸,他頭天把血抹在了半偶的馴龍鎖上,聯繫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