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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褐眼的丹修嘆了口氣:「此番行動事關我族生死,不容有失,築基丹已經事先發下去了。三島上我族降龍騎中,共六十四個族人靈骨已成,族長已下令讓他們全入馭獸道……六十四人,正好是當年我蜀先輩們發動靈獸潮、驅魔推翻巫道暴政的人數……」
王格羅寶忍不住打斷道:「長老,咱們哪來那麼多馭獸道的道心?」
「自然是族中先烈。」藍眼的族長說道,「你不用管,做好你自己的事。「
王格羅寶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蜜阿族被排擠出馭獸道很多年了,歷史上雖然有幾個馭獸升靈,可萬萬不夠六十多個人分——也就是說,族長拿來的道心很可能都是屬於築基修士的!
築基修士本身就少歷練,而止步於築基便殞落,道心多半不夠堅定。這種道心怎能給後人繼承?
王格羅寶睜大了眼睛:「師叔,你把族人當只能用一次的消耗品嗎?」
「修士沒了還可以培養!」族長打斷他,「你知道昭業出了『質料法令』嗎?」
「什……」
「明面上是說近年來妖邪頻出,黑市猖獗,靈獸與靈草治療價格參差,南蜀要將國境內每一處靈獸場都收歸仙山所有,由仙山統一管理售賣——包括海上三島。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蜜阿族長的雙目幾乎從魚嘴中瞪出來,「這意味著蜜阿人以後會像那些百亂民一樣,給他們當成養靈獸的奴隸,被人當畜生一樣買賣,當街打死都無人追究,我們甚至保不住自己的故鄉!修翼人欺人太甚,我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跡,你明白嗎?」
說話間,王格羅寶的靈感已經被觸動了,他駭然扭過頭去,借著靈鯢的眼,看見南海上成千上萬隻「飛箭海鷗」俯衝,巨大的金甲猙躍出水面,走地的靈獸站在飛禽與醒龍的背上,逼人的靈氣卷上天際——三島上的靈獸被強行築基的修士們驅趕著,全體出動,鋪天蓋地,竟真的截斷了南海浪潮。
他們……和它們前仆後繼,一道刀光掃過,血肉橫飛,分不清是修士的還是靈獸的。
蜜阿族長厲聲道:「想想你阿爹是怎麼把你養大的!想想族人是怎麼培養你的!王格……」
「族長,」王格羅寶很輕地說道,「我都知道,可是你又在哪呢?」
蜜阿族長沒料到他竟敢還嘴,一時愕然。
便見王格羅寶倏地在靈鯢口中一拍,靈鯢嘴裡三張人臉陡然消失,隨後那大魚在他的驅使下往戰場方向沖了過去。
他耳朵上掛著的一朵蓮花耳墜上憑空冒出一張人臉:「嘖嘖,蜜阿族。難怪外人以你們為下賤,你們自己的族長都把族人當炮灰呢。」
「閉嘴吧。」王格羅寶此時臉上哪還有方才的「驚慌失措」,輕輕一彈耳墜上的蓮花,他用那唱歌似的聲音撒嬌似的說道,「所以你看,族長該換人了嘛。」
濯明大笑起來。
笑聲中,往生靈鯢魚嘴忽然打開,王格羅寶空降亂局中,口中一聲長哨。
他是升靈的馭獸道,直接碾壓戰場,蜜阿族人驅使的靈獸們一瞬間全體脫離主人的控制,齊刷刷地止步。
王格羅寶又一聲呼哨,傳說中的魚神在海面現了身,他翻身落在往生靈鯢背上,將自己的聲音送了出去:「告訴族長和長老們,就說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用族人的血換那什麼秘境!」
他伸手一展,一根長笛橫在掌中,王格羅寶吹出幾聲尖銳短促的顫音,海底「隆隆「聲起,一條長蛟從虛空中被他召喚出來,頭頂風雲匯聚。
靈獸潮被他以一己之力壓住,靈獸們紛紛回頭,叼起自己目瞪口呆的驅使者,往戰圈外面退去。
」我也不同意我請來的客人們變成什麼誘餌。「王格羅寶縱身躍入戰局,直接替西王母擋了懸無一刀,來不及擦乾衣襟上的血。
廣安帝君一把接住西王母,朝那半空中的蜜阿升靈望去。
「蜜阿族天生地長,不是卑劣的下等人!」
第152章 風雲起(十)
濯明聽見王格羅寶三下五除二將蜜阿族長兜出來賣了,掃過蜜阿人們染血的面孔,看見那些眼睛裡閃著火石一樣的光,他心想:嘖,南蠻。
蜜阿這群烏合之眾,閉塞於海島,故步自封,一天到晚動物似的,不是吃就是睡,再繁殖出一堆照著上一輩人印下來的崽子。他們這輩子就沒想明白過什麼事,除了鏟屎放牧,身無長物,只好固守著血統和傳統,外界打壓越多,抱團就越緊,往死里抱。
畜生跟著鞭子狂奔,傻子為大而無當的口號捨生忘死。
但濯明這回沒有節外生枝,管住了自己亂噴的群嘴,他克制地在王格羅寶耳邊說道:「時間不多,依計。」
王格羅寶眼神一閃,縱身往南衝去。
空曠的南海上,巨大的靈獸海島似的往外冒,絕大多數是獸靈的虛影,卻又不知道哪一個會忽然「活過來」,撲向懸無。
應召而出的參天巨藻成片地枯萎,靈獸的怒吼和慘叫盪出去老遠,懸無拋下了其他人,緊追向王格羅寶。
方才被一聲笛子定住的獸潮自由了,卻突然有蜜阿修士發出一聲椎心泣血的吼聲。
沒有人組織他們,那些蜜阿人用嘰里咕嚕的蜜阿語彼此呼和著,人與獸潮都被上頭的熱血推著,不知是誰先開始的,他們自發地重新趕起靈獸潮,一窩蜂地追隨起王格羅寶——正如濯明所料,人是不會像羊那樣迷茫地散開的。築基是打破凡身重塑自己,也是一道無法回頭的坎,走上某一道,哪怕是被人強加的道心、廢的道心,這一生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