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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平熟悉周楹行事作風,由他去看著自然是好,但支修不用看星星,也知道徒弟那天為什麼「逃」到飛瓊峰,遂猶豫了一下:「你……」
「我好了。」奚平一擺手,好像只要給他片樹蔭,他就能靠喘氣重新活蹦亂跳起來,「不就是清淨道麼,問題不大……我看端睿師叔從來不動怒,他那笑裡藏刀的暴脾氣,要真修出端睿殿下那樣的涵養,我以後還能少挨幾回板子。」
說完,他淨了手,跑來給師父溫酒,像從潛修寺逃走一樣飛快地岔開話題:「師父您還沒摸過汽車吧?我看侯府後院停了一輛,要不這會兒趁大街上沒人,開出去試試?撞牆大不了賠錢……」
支修跟龐戩一樣,對這會跑的「鐵牛」敬謝不敏,遂把煩人的徒弟轟走了。
奚平哼著他荒腔走板的「老貓滿地爬」回了屋,一直到沒人的地方。
只剩他自己,不用裝模作樣了。
他對著金平難得澄澈的夜空發了會呆,弟子名牌在他手裡,內門人是可以發「問天」的,問天直通玄隱仙山,免一切窺視。
靈氣凝聚在指尖又散開,幾次三番,屋裡瀰漫的靈氣快要溢出去,草木和小生靈都會本能逐靈氣,不多時,他窗外不知哪裡落的一顆野薔薇種子發了芽,轉眼爬了滿牆,琉璃窗外聚了一群蹭靈氣的小鳥。
七嘴八舌,太吵了,奚平本來就心浮氣躁,遂推開窗戶,小鳥們「呼啦」一下飛到了院牆上。
「蹭吃蹭喝還那麼多屁話……」他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卻忽然看見薔薇花架下有一隻瘦得像雞的小黑貓。細弱的身體好像撐不住它的腦袋,它張嘴沖奚平叫了一聲,極細極尖,幾乎是凡人聽不見的聲音。
那一瞬間,奚平想起了他八歲時撿來的那隻貓。
那一窩貓里,只有一隻是純黑的,大貓好像不待見它,它便離群獨自臥在一邊,偶爾睜眼看看其他嬉戲玩耍的小貓,很快就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自己給自己舔毛,那樣子不知怎的,讓他覺得有點像三哥。
後來不像了,那貓胖得腦袋和脖子長在了一起。據說最後壽終正寢於潛修寺,享年二十歲,也算是個貓中半仙了。
奚悅感覺到他房中靈氣外溢,有些不放心,剛一進院裡,便見一陣靈風托起只髒兮兮的野貓。
「來得正好,悅寶兒,看我撿了只什麼。」屋裡傳來奚平興致勃勃的聲音,「嘿,還咬人,跟你小時候一個毛病。」
是夜,一封問天直抵玄隱山主峰,靈巧地穿過一堆喪幡。
物似主人型,那封問天冒冒失失地衝進靈堂,差點撲進香灰里。
香爐上忽然起了霧,一隻手憑空從霧氣中伸出來,捏住了那封信。
別人的問天是一頁,仗著升靈真元充裕厚實,奚平寫了一卷。正事夾雜著閒事,時不常還要畫上幾筆。
周楹沒浪費時間看那些「又撿了只貓」之類的廢話,一道靈氣打上去,一卷問天像開萎的花一樣,紛紛滾落,只留下幾句要緊話從紙面上浮出來。
「項寧死,懸無歸位,銀月輪窮途末路,已經瘋了。余嘗欲發起叛亂,要我設法除去各地供奉的黵面。西楚紛亂,陶縣下埋的東西借我一用。」
周楹信手回了個「可」,隨後起身,迎上恰好回山的聞斐。
第180章 聖人冢(六)
玄隱內門的人,除了長老以外,都不能隨便進出仙山,得去主峰請令還令。聞斐雖然是私自跑的,回程時因為心緒起伏神思不屬,還是無意識地來到了主峰,看見漫天白幡呆愣半晌,才想起玄隱三長老一夜去了兩個,已經變了天。
聞斐朝玉緣峰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整座山頭沒了,綿延不絕的玄隱仙山好像豁了牙,風都比以往急了許多。
誰能想到,高不可攀的仙山居然是會塌的。
有弟子經過,見了他忙上前打招呼,聞斐一點頭收回視線,大步走進主殿,朝門口弟子搖搖扇子:我拜祭一下二位長老,順便因私自下山,過來領罰。
一幫築基面面相覷——長老都快死光了,哪個小輩敢做主罰他?
「這……聞師叔說笑了,我們……」
「聞峰主,」周楹在門口露了面,行了個晚輩禮,開口給主峰的值守弟子解了圍,「這邊請。」
玄隱山主殿的香案設在南聖的神像下,平時是看不見的。只有升靈以上的大能殞落,香案才會自動顯形,上面托起死者名牌。
案台懸在半空,好像黃泉投影,兩個大長老的名牌擺在最前邊,靈光已經黯了。那兩塊供人憑弔的名牌後面有影影綽綽的霧,以升靈的眼力,能看出霧中「站」滿了黯淡的名牌,像一群沉默著窺視人間的幽靈,說不出的陰森。
聞斐一晃眼有種錯覺,好像死去的人在那霧後,依舊與仙山同在。
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那可真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周楹將聞斐引到香案旁,遞上香,便退到一邊:「門規在主殿門前右側石碑上,聞峰主上完香,自己對照門規酌情處理就是。」
聞斐打量他片刻:開明司的莊王殿下?
開明司迅疾的反應,事先準備好的靈石,神秘的、能穿透玄隱山、輿圖和人間的陸吾聯繫網……哪怕聞斐這兩耳不聞「山外事」,很多人不熟、很多事一知半解,也覺出了眼前這「小築基」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