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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也是她認為陶縣的亂局有她之過,她得留下幫著安置那些被這事影響的楚民。這姑娘是傻童生養大的榆木君子,小時候還叛逆過,越大越照著她爺爺長,一個銅子的帳也不會賴,奚平勸不動她,只好隨她去。
透過轉生木,奚平看見魏誠響抓著一個孩子的小手,那孩子手背上起了一小塊魚鱗似的硬痂,乍一看跟紋了個滿月似的。
「這是員外家的孩子,零花錢多,沒事老來買銀盤彩,我認識他,大集之前他手上沒這個。」魏誠響沉聲道,「這不是凡人傷病……我覺得裡面有三岳銀月輪的氣息。」
奚平一皺眉,沒見過,便以自己神識為媒介,叫她問林熾。
林熾仔細聽完,嘆了口氣,說道:「魏小兄弟感覺沒錯,確實是受銀月輪影響。」
魏誠響問道:「請問林峰主,可會危及性命?」
「難說,玄隱山劫鍾非萬不得已,絕不能越過潛修寺——五年前,三長老攜劫鐘下了一次無渡海,至今長老們還在閉關休養,蟬蛻尚且如此,別說凡人。」林熾沉聲道,「銀月輪也是一樣,這回因為秋殺現身凡間,禍事恐怕不止這一樣……」
他話沒說完,突然被鐘聲打斷。
此時青鸞仙器已經進入玄隱山脈,奚平頓時有不祥的預感:「什麼動靜?」
「主峰傳來的,」林熾喃喃道,「司禮趙長老出關了……你這來得也太不巧了。」
奚平:「……」
與此同時,他心裡無來由地「咯噔」一下,靈感分明被觸動,卻沒有指向。
奚平驀地朝東南方向望去:三哥是不是已經到無渡海了,他幹什麼了?!
五年前。
玄隱山三大蟬蛻長老在無渡海,將一個相信他們才肯乖乖投入星石、任憑剔骨的築基弟子神識打碎,只剩下一具半步升靈的詭異軀殼。
魔神的傳承至此中斷,無渡海底的魔種也一併沉寂了下去,浩劫塵埃落定。
趙隱打碎星石後,順手一掌朝奚平的身體拍了過去。
只聽「嗆」一聲,那氣息黯淡的軀殼眉心彈出一道劍風——照庭碎片的遺韻,微弱卻鋒利。
補天劍因太早觸碰到蟬蛻境而碎,劍意融入天地,殘留人間的劍風剛好刮破了趙隱那一掌,也刮開了司命的眼。
章珏閃身擋在奚平之前,雪白的瞳孔睜開,一下震開趙隱,厲聲道:「趙師兄,他犯了什麼天條,你還覺得不夠嗎?」
趙隱回過神來,倏地縮回手,長袖被照庭碎片撕開了一條寸余的裂口,手背上見了血。
他悚然一驚,冷汗涔涔。
趙隱神色幾變,片刻後斂去殺意,低聲道:「慚愧,劫鍾離開靈山確實兇險……我竟不覺心神動搖,方才又因魔神遺物生了憂懼,險些移了心性,多謝章師兄。」
章珏冷冷地說道:「你回去閉關吧。」
林宗儀重新封住了嘴。
三人重新把封魔印封死,臨走,章珏長老猶豫了一下,本想將照庭的碎片從屍體上拔走,伸手蓋在奚平額頭上的時候,靈感卻忽然被觸動。
司命大長老眼前忽然出現了星軌混亂的星辰海,裡面纏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一時看不分明,只覺得照庭在抗拒他。章珏不由得嘆了口氣,到底撤回了手。
大道三千,天留一線。
也許照庭的碎片就是那一線吧,只是不知道指向哪,司命看不清了。
章珏一揮手,地面洞開,將奚平的屍身收殮進去。隨後封魔印落下,無渡海一片死寂,重新成為人間禁地,只剩那些半死不活的轉生木。
轉生木是一種「不成材」的樹,柔軟的木質用指甲能掐出印來,不防蛀,也不大耐腐蝕,除了別無選擇的窮人沒人願意用,常做些不值錢的擺件、祭祀之物。可是它不挑地方,冷點熱點都不在乎,江邊、山上、曠野、甚至廢棄的屋檐上,都能生根發芽,野火與天雷也燒不盡。
在空曠貧瘠的無渡海底,倒伏枯萎的轉生木很快從爛根中滋出新芽,不依不饒地掙扎著、長著,五年,竟又成了林。
從地底伸出的樹枝就這麼一寸一寸地,將被章珏埋進土裡的人託了起來。
周楹見到奚平時,那屍身的四肢被柔軟如柳條的樹枝纏著、裹著,大概是因為身體曾在瞬息間跨過一個大境界,他那頭髮比周楹印象中長了半尺有餘,同樹葉一起,簾幕似的垂下來。
那片轉生木林好像將整個無渡海底殘存的靈氣都掘地三尺地挖來了,供養著這具半步升靈的軀體,它們固執地不相信自己會死,也不相信這人會死。
它們隨風隨水、天生地長,不聽任何規訓,只認自己的道理。
草木有根,果然比容易浮動的人心堅定得多。
周楹方才碰到那具身體,周圍轉生木就無風自動地「嘩啦」一聲,隨即,奚平的眉心驀地飛出一道劍光。
大概是沒感覺出什麼惡意,照庭只是警告性地輕輕一掃,但那畢竟也是照庭。
周楹手心裡頓時血流如注,他眼都沒眨,執意將那具身體從樹枝中間「摘」了下來,手一直在顫——不是疼,是那具身體竟還有餘溫。
血從他掌心順著手腕滴到地上,被滿地橫七豎八的轉生木吸了進去。剎那間,整個無渡海「嗡」一聲,滿地的封魔銘文被伏魔人的血脈驚醒了,周楹目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