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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楹打出生開始,身體就沒好過,與靈骨融合需要適應,端睿在他身上打了三百骨釘,隔一段時間拆一點。
五年後,端睿大長公主檢查過他靈骨的情況,終於將全部的骨釘收回了:「你靈骨已經歸位,可以下山。」
「多謝端睿殿下,」周楹道,「這些年有勞您親自護法。」
「不必,這裡面本就有我的因果。」端睿道,「周家的事,與小輩無關,你回去好自為之,仙山會秉公處事。」
「是。」周楹虛心受教,見端睿要走,又叫住她道,「不知晚輩離開仙山之前,能否替外祖母見士庸一面?他五年沒寫過家信了,老人家十分掛念。」
端睿大長公主一搖頭:「我來時途徑飛瓊峰,仍在封山。」
周楹聞言垂下眼,很快又若無其事地起身恭送她,笑道:「是麼,那不巧了。」
這時,端睿大長公主忽然瞥見窗台上擺著只木雕的因果獸。
周楹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便說道:「士庸之前在潛修寺,不懂事討來玩的,是殿下所作吧?」
端睿大長公主:「蘇管事說的?」
周楹搖搖頭:「不曾,是我能感覺到它與殿下氣息相連。」
端睿大長公主腳步一頓,轉頭看了周楹一眼,罕見地主動問道:「你眼中所見,是什麼樣的?」
「頂級靈感麼,」周楹一挑眉,搖頭道,「與生俱來,晚輩也無從比較。沒什麼稀奇的,也就是比普通半仙耳聰目明些吧。若是有很強的因果紐帶——譬如這因殿下而生的小把件放在您身邊,我能感覺到一點。」
他眼裡,憨態可掬的因果獸擺件和高不可攀的端睿大長公主一樣,身上蒙著一層清清楚楚的陰霾。
周楹眼也不眨地笑道:「都有同源的中正無塵之氣。」
這種拜年一樣的恭維話端睿向來不往耳朵里聽,只一擺手,囑咐道:「尋常修士靈感與修為相符,獨你不同。五感亂人心,靈感太強未必是好事,你雖拿回靈骨,不至於早夭,也比同等修為之人體弱,維養丹藥不可少。」
周楹點頭應是,目送著她的背影,笑容四平八穩,心想:「半步蟬蛻,道心蒙塵。」
大長公主常年閉關,二十三年前,周坤偷走的心魔種不可能種在她身上,但眼下連她都受了影響,可見那魔種在仙山上長起來了。
他輕輕點著自己的手指關節,像司命一脈觀天象一樣掐算著自己的計劃:不著急,半仙的日子長著呢。
黑貓湊過來,本想蹭他的腿,一抬頭看見他的笑容,不知怎的往後縮了一步。
莊王一低頭對上貓瞳,臉上好似刻印上去的笑容就消失了。
十四年前,他掙脫無渡海,九死一生,肉身在人間大病一場,有個小混蛋以己度人,以為他是為死了條老狗傷心,不知從哪撿來了這隻小東西,偷偷塞進了他書房。
幼貓嚇得要死,尿了他一套前朝大儒手注的四書……淨糟踐東西。
「把你託付給蘇長老吧。」周楹一俯身抱起貓,「在靈山上你能多活幾年,我不用你陪了。」
十四歲的老貓多少能聽懂一點人話,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周楹彈指打出一道符咒,幾個稻童應召進來,給他收拾東西。
「別碰那個。」一個稻童端起桌上錦盒的時候,忽然被一道符咒打開,周楹冷冷地說道,「別碰有錦鯉的東西,收拾別的去。」
掀開蓋的錦盒裡是一打避塵符咒。
筆法稚拙,一看就不很熟練,保存得十分精心,靈氣一點也沒流失,同五年前一模一樣……在常人看來。
然而頂級靈感的眼睛裡,避塵符咒上,那個人的氣息早就消失了。
第71章 不平蟬(五)
大宛各地都設有「開明司」,因人員眾多、瑣事龐雜,開明司的數量比天機閣分部足足多出三倍。
金平城裡的「開明司」就設在南城,此時,院裡有一小撮準備加入漕運的開明修士正笨拙地學畫水龍符。
這些開明修士們衣著打扮都很光鮮——光鮮得過於隆重,個個跟要參加什麼封禪大典似的。穿得這樣里三層外三層,在炎炎夏日裡「吭哧吭哧」畫符,不一會兒就一身熱汗。
但沒有人笑話他們,開明司主簿進來看了一眼,只是悄悄讓人在院裡加了些冰。
開明司里常駐的人大多也是開明修士,剛洗乾淨一身的泥,還沒忘了出身,自然不會笑話這些跟自己一樣出身的兄弟們……哪怕過些年忘了本,應該也不敢,他們頭頂的莊王殿下可不是什麼活菩薩。
開明司剛成立那會兒,人少事雜,忙不過來,正好玄隱山裁撤了駐礦辦,原來南礦的外門修士們就給調進了開明司。
南礦的水被周氏兄妹攪得渾渾的,能從中全身而退的,基本都是大家族子弟、正經潛修寺出身,當年開了靈竅但沒能入選天機閣的。這些人不因自己是廢物而屈辱,反倒因為被迫與這些鄉下賤民為伍不痛快,在南礦有安陽長公主壓著還好,來了開明司,鼻孔都翹到了天上,裡頭能栽幾排向陽花。
這幫「向陽花盆」這輩子跟築基是沒什麼關係了,也不打算精進修為,平時奢侈放縱,拿雪釀當水喝。吃多了迷人心智的瓊芳瘴,行事越發沒了人樣。開明司剛開局,就有幾個「前輩修士」喝多了,欺負了一個開明女修,致其吞符自盡。她的同鄉同伴悲憤地討說法,沒人承認,高人一等的「前輩」們抱團。當地開明司無可奈何,只好一邊上報,一邊徒勞地命人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