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頁
支修一皺眉。
「靈石是靈山命脈,南礦四國共有,北歷與百亂之地不接壤,對南礦的事一向敏感。」周楹道,「我知道你對百亂之地意難平,但兩百多年已經過去了,不多這一會兒。一旦動了南礦,崑崙晚霜必定南下,你不是世上唯一一個蟬蛻劍修。」
支修似乎扣住了袖中什麼東西,良久,輕聲嘆道:「多謝提醒,我知道輕重緩急。」
兩人簡單商量了幾句,沒有奚平亂搗亂插嘴,效率很高——畢竟他倆既不熟,互相也不大看得慣,沒什麼閒話好說。
周楹便起身告辭,到門口時,他若有所覺,神識探入隨身芥子中,見那被他銷毀了多半盒的字條盒沉寂許久,突然又「活了」,給他滾出了一張新紙條,上面寫道:「奚士庸若放肆,打。」
周楹頓了頓,依字條評估了片刻:星辰海底,連名帶姓地直呼兄長大名,諷刺他不知尷尬、不說人話,還編排他是「禿頭救星道」……
於是得出結論:奚士庸無禮至極。
送他出來的奚平見他突然停下,還以為他又想起什麼事,便斜腰拉胯地倚在門口:「殿下還有什麼吩咐啊?我去傳達。」
周楹看了他一眼:站姿甚是不雅。
遂伸手一指他。
奚平:「我?我怎……」
話沒問完,一道符咒當胸打了過來,饒是奚平比他高一個大境界,也萬萬沒料到有這齣,被那道符咒打得後退半步,一腳絆在門檻上,他就地坐下了。
只聽周楹十分客觀地陳述了動手緣由:「你放肆。」
說完,他彬彬有禮地一頷首,化霧消失了。
第191章 有憾生(三)
周楹已經走了,他放眼望去,飛瓊峰上素白一片,連個腳印都沒有,一口氣能吸進三千朵「六出花」,肺腑都是涼的。
真寂寞。
奚平坐在門檻上,心裡冒出這麼個念頭。
但與此同時,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隱骨的平靜——人事音書聚散,本來就是短暫的喧囂,寂寞才是永恆天地的常態。凡人貪生怕死,一生被各種欲求驅著趕著,求不得是苦,求得了依然是苦,何必被那塵囂蒙眼?
他透過這樣的眼再看那茫茫雪山,反而覺得心曠神怡,物我兩忘。奚平知道,此時入定,心境上必能有所獲。
然而他沒動,他只是坐在那裡專心致志地琢磨:有個挺偏門的符怎麼畫的來著?
他先是一拍地面,一個有些彆扭的符咒將地上的雪渣激起一人多高,不知哪出了錯,靈氣溢散,雪落回去了。
「好像不對……」奚平按了按眉心,審視片刻,又試著修改了幾處。
只見一陣小風掠過,厚厚的雪層中凝結出一個雪人,五官形態與活的周楹殊無二致,周身閃著靈光。
奚平「嘿」了一聲,不等雪人站穩,就抓起團雪一躍而起,朝那雪人砸了過去:「這才叫放肆!」
雪人周楹被他砸了個踉蹌,然而某位升靈「高手」的符又不知出了什麼錯,受到攻擊,符咒不但沒散,還驅使著雪人反擊了!
一個腦袋一樣大的雪球當頭飛來,奚平罵了一聲閃開,那雪球將支將軍的小屋都砸得哆嗦了幾下。
支修體諒他想自己靜一靜,本不想打擾,聽見有點動靜也只當他發泄心緒,誰知那動靜越來越不對,出門一看,震驚了。
飛瓊峰就沒這麼熱鬧過:那山坡上跟趕大集一樣,密密麻麻,全是能跑會動的雪人,冰塊雪球亂飛,混戰作一團。雪人們也不知分了幾個陣營,互相砸得頭腳亂飛,沒幾個四肢健全的,頭都掉了還在那揮舞猛志。
原本萬徑無人蹤的雪地被這幫殘疾雪人踩得坑坑窪窪,始作俑者奚某不知從哪弄出個擋雨雪的蓑衣披著,御劍在半空觀戰,時而上躥下跳地躲開幾團圍攻,頭髮上都是冰渣。他好像仍嫌不夠熱鬧,嘬唇作哨,厚厚的雪層中應聲又冒出了十多個雪人,幻化出當年菱陽河畔爭奇鬥豔的名花模樣,在旁邊連唱帶跳地助起威來。
飛瓊峰人少,又有新蟬蛻,山封打開後,吸引了不少不怕冷的祥瑞過來躲清淨。這會兒祥瑞們都在半空,讓山頭上的大戰「清淨」得沒法落地,見了支修,齊聲罵罵咧咧起來,控訴他沒拴好惡徒。
支修長這麼大,頭一次被一群鳥圍著罵,無地自容地對祥瑞們拱手致歉:「慚愧,慚……」
話沒說完,一枚不長眼的雪球橫著朝他飛了過來。
雪球自然挨不著他,沒近身就碎了,支修深吸一口氣穩住表情,「和顏悅色」地抬頭問道:「士庸,你在幹什麼?」
奚平回道:「您不覺得飛瓊峰上太安靜了嗎?剛開山封,我來增加點氛圍。」
支修額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你不覺得這氛圍有點太隆重了……奚士庸!」
圍在周圍助威的雪人美女突然集體轉向支修,十多個雪球從四面八方砸過來。支修身形一閃已經不在原地,下一刻直接降落在奚平身後。
奚平已經不再是當年安樂鄉里被人一把拎起來的小倒霉蛋了,他成了個拆過無渡海、炸過星辰海、大鬧過南海的大倒霉蛋——被人追殺的經驗異常豐富,頭也不回地跟雪裡剛發芽的轉生木換了位置,一頭頂飛了一個雪人:「嘿嘿。」
支修彈指將一顆栗子殼打了出去,輕易洞穿了奚平擋在身前的靈氣,直奔他腦門。眼看躲不過,奚平再一次消失,又從另一處雪窩裡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