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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沒有人監督,師尊說什麼,他都會一絲不苟地照辦,沒意見,不問問題,不打折扣。他受夠了離亂之苦,憎惡一切無常,在強者劃定的邊框中循規蹈矩,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安全感。星辰海落在玄隱山的那天,章珏升靈,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近乎於圓滿——如果命數能通過星軌窺見端倪,豈不是「參商有軌」的最佳佐證?
他成了「司命」,千百年來沒有越過雷池一步,收了個跟他一樣「規矩穩重」的弟子。
直到那「規矩穩重」的弟子一出手就斷送了玄隱山,打碎星辰海,帶了只鑽進畫片裡的小小因果獸來見他。
「我見主殿南聖大殿的四壁都畫滿了祥雲,應該是為了供奉因果獸吧。」支修道,「聽說早些年它也常來玩,但打從我上山,因果獸便無召不入內門了。師父,先聖走了。」
章珏本不想開口,聽了這話,仍忍不住開口道:「先聖羽化無塵,與天地同在。」
「哦,」支修從善如流地改口,「那就是蒸發上天了。」
章珏:「……」
「聖人化雨落地,凡夫落紅成泥。」支修道,「確實不一樣。」
章珏半晌才嘆了口氣,說道:「靜齋啊,觀星望氣,你一直就沒學會,打心裡不相信冥冥中自有定數,不是我司命道中人。」
「我不信,定數在星辰海嗎?」支修靜靜地反問,「星辰海翻過來是什麼您都
看見了,您恪守的是什麼?師父,這麼多年了,星辰海消散時,您心裡一點快意也沒有嗎?」
章珏一滯。
「因果獸很想念故主,也很想念您……您這裡它來不了,托我將它帶來。」支修環視章珏閉關處空蕩蕩的四壁,因果獸要牆上有人跡才能現身——俯身將畫片放在章珏的蒲團前,「雖然您可能已經不記得它了。」
聖獸再通人性,也只是獸,看不懂紅塵中許多玄妙,讀不懂天規地則。
它只是忠誠地記得主人的心……埋葬在汗青與石頭下,活的人心。
章珏微微閉上眼,扣在劫鐘上那枯瘦的手上靈光乍起,劫鐘的動盪與蜂鳴聲被他一手壓下去,不吭聲了。
林熾和聞斐兩人的六感被讓人眼花繚亂的銘文占滿了,靈感已經麻木了,壓根不知道自己方才從生死邊緣晃了一圈。
林熾緊緊地盯住了這些銘文,將第七感融入化外爐,煉器道高手的爐火能解銘。
爐中火里,轟然幻化出了一天一地。
林熾聽見無數雜音,他驀地回頭,見兩位上古修士正辯法,說了什麼聽不見——上古修士辯法不是在大街上吵架,周遭會設下層層疊疊的屏障,一個音都不會漏進外人耳朵。
林熾只看見其中一個人突然雙目圓睜,面露五衰之相,緊接著道心破碎。
那兩人修為都不低,道心破碎後真元會炸的,林熾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躲開,卻見那死者的真元沒有炸開,而是穿過一個銘文,化入了勝者體內,整個人的氣息消散了。
林熾一頭霧水,心說這是什麼邪術,怎麼還能吸別人修為?
然而他很快發現,這不是邪術,上古神魔們就是這樣在互相吞噬中壯大的。
無數人與他擦肩而過,越是高手,斗得越慘烈。要不是這幾年妖邪頻出,亂局難收,升靈以上的修士出手已經很罕見了,各國蟬蛻更是人都難見一次。林熾從未見過這種諸天神魔亂鬥的場面。
透過爐中火,林熾看見隱形的銘文在修士辯法時從靈台里「流」出來,周遭環境立刻會跟著變,升靈能讓江水逆流,燃雪沸冰,蟬蛻甚至能在一定範圍內顛覆光陰寒暑。
知道自我約束的修士還會以術法設個邊界,那些橫行無忌的,根本不管初春酷暑和盛夏風雪讓多少良田絕收,修士常出沒的地方,四季亂得一塌糊塗。
林熾卻驀地後退一步,後脊冒了一層冷汗。
銘文這一體系與法陣、符咒的區別在於,符與陣是人造的,只有銘文是「天成」的。
符咒更便捷,靠修士靈氣驅動,法陣複雜點,靠額外靈石供能。任何一個修士其實都能隨時自創符咒與法陣,只是大多不太高明,只有那些最簡潔實用、節約靈氣的才會廣為流傳。
而銘文不同,新的銘文不叫「新作」,叫「新發現」。銘文可以自己扭曲周遭靈氣流動方式,只要不是在百亂之地那種靈脈斷絕的地方,就不用額外上靈源。
連凡人也知道,銘文是天地本源
之語,出自洪荒宇宙。日軌月相、晝夜輪換、萬物繁衍生息都在其中。
可他看見的銘文分明是從修士靈台里飛出去影響環境的!
就好像……銘文不是天地本源,而是道心的語言。
這怎麼可能?林熾一向認為,人大多數時候都是自說自話的,那銘文豈非也是各說各的?那得亂成什麼樣?
這念頭剛剛一起,林熾七感劇震,荒涼混亂的神魔之爭赫然眼前。
北人自古好戰,劍修最多,最先崩潰的就是北大陸。
林熾眼前一白,險些被暴風雪埋了,他從化外爐中一眼看見了莽莽雪原……沒有崑崙山的時候。
他艱難地回憶起入門時讀過的史書,據說北大陸一度風雪成災,民不聊生。守著北境的劍宗看不下去,幾次倡議修士停戰,沒人理他。他又試圖用劍說話,挨個打過來,可修士本就是逆天掙命,九死一生,晚霜非但沒能鎮住四方,反而招來了更多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