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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來自秦地,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
他十三歲被貴族徵召成為民伕,上戰場連武器都沒有摸一下,大軍敗後被俘。
因為擅長放牧,他先被梁挈給買了去,後來轉手到了呂武的手裡。
別人都不相信呂武會釋放賣力幹活的奴隸。
黑石其實也不信,只是習慣了努力幹活,成為第二批被釋放的奴隸。
三年過去了,成為「民」的他日子過得還不錯。
「騎!」黑石喊住了一人,說道:「去看釋奴?」
今天又是老呂家釋放奴隸的日子。
其實,每一年都有這麼一件事情,每次會多或少會有一批奴隸得到釋放。
「黑石?」騎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有著一雙羅圈腿,憨笑著說:「喜歡看那場面。」
光從名字也能品出騎有什麼專長。
他之前其實連個名號都沒有,後來因為擅長騎馬,得了一個單字「騎」的名。
對了,他是個狄人,兩年前解除奴隸身份,後來連續兩次被徵召成為輔兵,有跟隨斥候出去打下手的履歷。
現在幾乎沒有民族觀念,講的是認同哪個老大,自己就是個什麼成份。
簡單的說,是古代版的意識形態。
「你好命!」黑石十分羨慕地說道:「聽說主在找善騎的人,你會被選上吧?」
騎當然知道這個消息。
他去看釋放奴隸,就是想看看有沒有同樣善於騎馬的人被釋放,來確定傳言是不是真的。
「額也善騎。」黑石有些不甘心地說:「要是額也能被選上,能優先分配到婆姨的吧?」
不就是因為有相近的「屬性」,兩個人才有共同語言,能夠成為朋友的嘛。
老呂家需要在奴隸中尋找善於騎馬的人,主要是因為晉人玩的是徒步,秦人和狄人、戎人接觸到騎馬更多。
他們結伴來到一個廣場。
這邊早就圍了不少人,互相之間能認出是個什麼成份,沒例外都是曾經為奴,後來被釋放的那些人。
老呂家每年都會釋放一批奴隸。
一開始武士和屬民並不認同。
他們不認同的原因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人活著能繼續喘氣,少不得喜歡攀比。
自己過得馬馬虎虎,看到還有比自己慘的人,弱小又脆弱的心靈,多少能獲得一些藉慰。
自己是個啥人,未必有多麼清楚。
看到曾經比自己還不如的人,一道命令就能跟自己身份對等,心裡即便不介意也不會多麼舒服。
黑石看到了站在高台上的呂武,情緒很激動,情不自禁地呢喃道:「主……」
不是他有被虐傾向。
這年頭不是個貴族,哪個國家或民族的小民,生活品質或環境其實都一個樣。
他在「冀」地是屬民,作為奴隸來了老呂家因為幹活賣力被釋放,本身就有感恩之心。
同樣作為屬民,他在老呂家生活得更舒心,人生也首次有了明確的小目標。
別看只是一個小目標而已,對現代人來說很稀鬆平常,但要看現在是個什麼年代。
現在的升斗小民啊,大多數就是活得懵懵懂懂,有個人生目標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
騎一樣用崇拜的目光在看站在高台上的呂武,與黑石有些不同的是,他眼眸里夾雜著敬畏。
狄人有一部分已經漢化,要不也不會出現定居農耕的狄人,甚至白狄都有很多成為中山國的國民。
他們的生活環境與諸夏的人還是有非常大的不同。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們每一個呼吸都是在爭著活命,不免會比純粹的農耕民族更加野蠻一些。
有野蠻基因的人,他們或許自己都不知道一點,比起另外的群體更加渴望能夠投效在強權人物麾下。
騎在老呂家聽到了太多太多的勝利,有些還是親自參與。
自己的主人戰勝狄人或戎人,他看來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諸夏的諸侯國,即便是比較弱小的那些,哪一個列國對上胡人,不是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呢?
現實情況就是這麼回事。
當前諸夏列國對上胡人,戰敗了才是稀奇的事情。
因為接觸群體的關係,騎知道晉國的強大,只是沒有對秦國的認知那麼深刻。
這個也是秦國跟狄人互相之間有更多交流的關係。
畢竟,聽說的事情很遙遠,無法形成足夠清晰的認知;自己有過接觸就不一樣了,什麼都是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騎參加了晉國對秦國的懲戒之戰。
他曾經以為秦國很強大,卻看到強大的秦國在面對晉國時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呂武單人破秦國都城「雍」城門的時候,騎比誰都歡呼得更大聲。
這是一種「晉人很牛逼,最牛逼的是我家主人」的心有戚戚感。
以後會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現在講的卻是「我頭頂的天就是領主」。
這樣一來,自家的主人越是厲害,全體上下的歸屬心就會越強。
他們這一群跌入地獄,又被拉上人間的群體,本來就對呂武心裡有很深的感激之情,再發現呂武牛逼到超乎他們的想像,互相疊加起來的崇拜感肯定加倍。
呂武在高台上念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