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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彤道:「你定下了對熊家兄弟餓飯三天,最後卻因兵士求情,改成只餓一天,這樣一來,恐怕日後士卒就有恃無恐了。還有,這關禁閉的法子,標下也覺得不妥,士卒平日練兵辛苦,你不讓他出來,他還正高興呢,這算什麼懲罰?」
蘇昊道:「那依你之見,當如何呢?」
「對於士卒來說,最好的懲誡就是打,打板子或者抽鞭子,不打到身上去,他們是不會長記性的。」鄧奎插話道。
蘇昊扭頭對馬玉等人問道:「鄧總旗說懲誡士卒的方法就是打,你們覺得如何呢?」
譚學道:「小弟對軍中之事不甚了解,不過,從道聽途說的事情來看,軍法倒的確是以打為主的。」
羅餘慶也答道:「小弟以為,鄧總旗所言甚是。慢說是這士卒,就是我等讀書人在書院裡犯了錯,先生也是打板子的。竊以為,這個法子比較有用。」
蘇昊又看看馬玉和江以達,發現他們臉上也是一副贊同的態度,不由得搖搖頭道:
「這世間的事,除了打之外,還有其他的解決方案。人都是有羞恥之心的,若能夠講理講得通,不是比單純的打要有效得多?
郝彤、鄧奎,你們想想看,適才那個何本澄願意替熊家兄弟頂罪,熊家兄弟感動而跪,這個效果比簡單地鞭撻他們一頓,要好得多吧?軍士若只是一味畏懼挨打,而心中不服,真到打仗的時候,他們真的能夠做到視死如歸嗎?」
郝彤道:「蘇百戶,你看到的只是個別,我們在軍中見的事情多了。在軍中,講理是沒用的,只能靠鞭子來使士卒服從。你抽他抽得越狠,他反而越服你呢。」
鄧奎也道:「蘇百戶,我初給鄧總兵當親兵之時,也是經常挨打的。當兵的犯了錯,自然就要挨打,只要長官處事公正,當兵的挨了打也是心服口服的。」
「這個道理,恕我無法接受。」蘇昊道,「其實關禁閉也是一種非常好的懲罰方法,如果你們不相信,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到一個小黑屋子裡,呆上一整天。我相信,你們呆過一次之後,就絕對不想再進去了。」
「這法子聽起來倒是新鮮,以後我們也試試吧。」郝彤說道。
蘇昊道:「既是讓我當百戶,規矩就要由我來定。我們這個百戶所與尋常的軍隊不同,我們培養的,是技術兵種,這是需要士兵用心去做事的,所以,培養士兵的尊嚴非常重要。若是士兵沒有尊嚴,他們在未來執行任務的時候就不會盡心盡力,你們也不希望拿到手上的地圖是錯誤的吧?」
「這……」郝彤無話可說了,蘇昊說的話也有道理,這批兵是有一定技術含量的,與軍隊中尋常的那些大兵不同。這樣的兵要如何培養,郝彤自己也沒有經驗,所以他也沒法堅持自己的觀點。
蘇昊拍拍郝彤的肩膀,對他和鄧奎說道:「你們倆先去休息吧,明天開始,按著你們和我共同制定的操典訓練士兵。能夠不用體罰的地方,儘量不要用體罰。當然,我也不是完全反對體罰,今天這六個士兵,不也都挨了10鞭子嗎?」
「好吧,那我們就試試蘇百戶的練兵法子吧。」郝彤和鄧奎點頭道。
蘇昊指了指馬玉剛才寫的那段「與子同袍」的條幅,說道:「二位,麻煩你們明日把這個條幅掛到膳堂,每日早、中、晚三餐用膳之前,命士卒反覆誦讀,增強他們的團體觀念。」
「諾!」郝彤和鄧奎應了一聲,然後接過那個條幅,躬身退出了百戶衙。
看著二人離開,馬玉湊上前,輕聲地對蘇昊說道:「改之兄,以小弟的愚見,郝總旗和鄧總旗的話,或許倒是更有道理的。」
「此話怎講?」蘇昊問道。
馬玉道:「這士卒與讀書人還是不一樣,讀書人講究忠孝禮義,心中存有正氣,改之兄所說的尊嚴二字,對於讀書人來說,是看得比性命更重的。但士卒都是鄉野粗敝之人,沒有讀過聖賢之書,哪裡懂什麼禮義。改之兄說培養他們的尊嚴,只怕是錦衣夜行、問道於盲吧。」
蘇昊緩緩地搖搖頭,說道:「獨文兄對這鄉野之人的評價,未免有失偏頗了。就今天士卒鬥毆一事而言,起因確是因為搶飯,聽起來粗俗之極。但隨後的事情,卻讓我感慨頗多。」
「改之兄因何感慨?」馬玉問道。
蘇昊把熊家兄弟互相謙讓那半碗米飯的事情向馬玉等幾名生員說了,然後又講了何本澄願意替熊家兄弟受罰挨餓的事情。
生員們聽完,都默不作聲,半晌,江以達說道:「這些士卒,竟能有此擔當,也難怪改之兄對他們網開一面了。小弟也有幾個沒讀過書的朋友,他們雖然不懂得聖賢禮法,但平常做事的時候,也是頗講義氣的,正如改之兄所說的一樣。」
蘇昊笑道:「古人云,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這話雖然不太好聽,不過,也還是有些道理的。一個人是不是有擔當,和讀了多少書還真沒有太多的關係,那些在邊關捨身殺敵的將士,比在朝堂上滿嘴禮義道德的酸儒不知高尚多少了。」
「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此是何人所言啊,怎么小弟從未聽說過?」馬玉納悶道。
「呃……」蘇昊不知如何解釋了,這就是穿越人士的尷尬,其實這幅在後世極其著名的對聯此時尚未問世,它的作者曹學佺此時也還只有1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