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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兄,既然王尚書對這地圖如何看重,為何小弟這半年來從未聽到兵部的什麼指令啊?」蘇昊奇怪地問道。照他的想法,既然王一鶚對他的地圖感興趣,就應當派人把他召到北京去才對啊,怎麼會一直不聞不問呢?
陳道笑道:「這半年裡,職方司的官吏們可讓你給害慘了。王尚書有令,讓職方司組織官吏參詳你這製圖之法,務求編出製圖綱要。職方司的幾十名典吏、書吏折騰了半年時間,製圖的要領大家倒是都弄明白了,可是如何測出山嶺的高程,卻無人知曉。這一次,兵部派我來隨你共同前往雲南,就是要親眼驗看一下你們的測繪方法,若是江西都司所言不虛,或許就要調你入兵部予以重用呢。」
蘇昊啞然失笑了,原來是兵部那些人不服氣,想要自己把這測繪、製圖的方法搞明白,結果折騰了半年也沒個結果。蘇昊教給勘輿營士兵的這套方法,是幾百年時間裡逐漸形成的。中國古代並沒有三角函數的概念,要憑空發展出一套大地測量的技術,肯定是沒指望的。
陳道說的職方司,全稱叫職方清吏司,是兵部中掌管全國地圖、城隍、鎮戌、營操、武舉、巡邏、關津等事務的部門。明代軍方對於地圖是很重視的,洪武26年的時候就有定製,要求全國的要衝及險阻地帶,都要繪製圖本報兵部備案。但那時候的圖本也就是能夠標註一下位置,根本無法與蘇昊提出的等高線地圖相比。
「陳兄,若只是想驗看一下我勘輿營的測繪技藝,何須遠赴雲南呢?隨便找一個地方試一試就可以了。」蘇昊隨口說道。
陳道說道:「兵部的命令就是如此,我一個小小的主事,豈可擅自更改?不過,若是方便的話,愚兄倒是想提前看看咱們勘輿營弟兄們的技藝。我們今晚借宿樵舍驛,要不,明日我們就逗留一日,安排勘輿營的士卒對樵舍驛周邊做一次測繪,讓愚兄開開眼界,如何?」
陳道說得輕描淡寫,蘇昊卻是心中微微一凜。他知道,陳道這個建議,決不會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早就安排好的。由兵部親自派人帶隊,事先不可能不對士卒的能力進行一番測試的。萬一蘇昊是吹牛,勘輿營其實什麼都幹不了,那麼陳道陪著他們跑幾千里路去雲南,豈不成了笑話?
至於說為什麼不要豐城出發之前就做測試,也是有理由的。勘輿營是在豐城訓練的,如果在豐城做測繪演習,士卒對周圍的環境都很熟悉,很難反映出真實的水平來。想得再陰險一點,如果蘇昊想作弊,事先把豐城的地形都測量好了,陳道又能測試出什麼來呢?
對於測試,蘇昊並不懼怕。勘輿營士卒經過半年的培訓,尤其是在羅山進行過實地演練之後,測繪能力已經完全達標了,不用擔心任何嚴格的測試。蘇昊覺得有些不快的,在於陳道的心思未免太過於縝密了,事先一聲不吭,把部隊拉出來了,才借著蘇昊的隨便一句話,引出要進行測試的要求來,這明顯是為了防備蘇昊或者江西都司這邊作弊的意思。
陳道這樣一個死胖子,成天樂樂呵呵,看起來挺厚道的樣子,沒想到心眼還這麼多。兵部派他帶隊去雲南,恐怕也不僅僅是為了幫蘇昊他們帶隊這樣簡單吧?
蘇昊心裡想了很多,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既然陳道要跟他打哈哈,他也就照樣和陳道打哈哈好了。
「哈哈,陳兄如果想看,那小弟明天就安排一下,也正好讓士卒們熱熱身。只是不知在樵舍耽擱一天,會不會有違兵部的命令啊。」蘇昊說道。
陳道說道:「現在也不是戰時,軍隊調動,哪有不耽擱時間的。實不相瞞,這驗看之說,不過是愚兄的一句託辭罷了。其實是愚兄身為北人,不慣舟船顛簸,想借一個名義,明天可以休息一日。」
裝,你就裝吧,蘇昊在心裡暗想道。不過,陳道要裝,他也不便去揭穿,只能陪著陳道一起顧左右而言他了。
傍晚時分,船隊抵達了南昌以北的樵舍驛。陳道令船隊靠岸拋錨,郝彤、鄧奎二人安排了幾名士卒留在船邊上看守著船隻和船上的物品,然後指揮著其他的軍士列隊上岸,那十名悶在船艙里的繡娘也隨著眾人上了岸,跟著大隊一起前往驛館。
樵舍驛是一個小驛館,客房不多。陳道與蘇昊商量之後,決定讓士卒們在驛館外的一片空地上搭帳篷過夜,繡娘們則住進驛館裡去。陳道和蘇昊作為軍官,可以享受住驛館的待遇,陳道的隨從以及蘇昊帶來的陳觀魚也隨之住進了驛站。
驛館的驛丞叫余宜,是一個40來歲的中年人,說話的態度還算客氣。但蘇昊能夠感覺到,他客氣歸客氣,卻沒有誠惶誠恐的樣子。蘇昊把這種感覺說給陳道聽的時候,陳道哈哈一笑,說道:「這水馬驛每日過往的客人非富即貴,咱們兩個六品官,他能放在眼裡嗎?改之稍安勿躁就是。」
「原來如此。」蘇昊明白了。驛丞的官職的確不高,屬於未入流的小官,但他見過的大官可不計其數,像蘇昊這種六品武職,在驛丞的眼裡,真不夠看的。陳道是六品文官,又是京官,對余宜還多少有點威懾力。
房夫把蘇昊和陳道等人帶到各自的房間,又給他們端來了水,供他們洗漱。二人洗漱完畢,帶著各自的隨從重新湊到一處,蘇昊問道:「陳兄,這驛館應該是管飯的吧?小弟還真有些餓了,不知道啥時候開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