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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季馴那邊,韓文也去打了個招呼。潘季馴此時正忙著和馬玉他們商量開挖淮河穿黃涵洞的事情,這件事情上蘇昊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所以他二話沒說,就同意韓文把蘇昊借走,只不過加了一個讓蘇昊藉機勘測下遊河道的要求,對此蘇昊自然是滿口答應的。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韓文就把幾十名告狀的農民交到了蘇昊的手上,讓他帶著人逐個去落實情況,解決問題。蘇昊讓人把這些農民的家眷安頓好,然後就帶著他們出發了,隨行的有二十幾名勘輿營士兵,還有陳觀魚以及新招進來的落魄舉人周汝員,帶上後者的原因,在於周汝員聲稱自己對淮安府下屬各州縣的情況非常了解,可以給蘇昊提供一些幕後的情報。
接了幾十個案子,蘇昊自然不能同時解決,只能按著遠近順序,一個一個地進行調查。今天他們到的地方,是在安東縣的潮河鎮桑園莊,蘇昊身邊這名漢子就是告狀的農民,叫胡林,他聲稱莊子上的大地主曾奉先強占了他家的田地,蘇昊就是帶著他來和曾奉先對質的。
「蘇大人,曾員外已經請到了。」
安東縣衙的衙役趙華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來到蘇昊的面前,向他微微躬了一下身,然後指著自己帶來的一個胖子,對蘇昊介紹道。
那胖子身著綢布棉袍,臉上滿是紅光,與胡林的黃臉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聽到趙華向蘇昊介紹自己,他站直身子,抱拳向蘇昊行了個禮,口中稱道:「蘇大人,學生曾奉先這廂有禮了。」
學生……,蘇昊看著曾奉先那臉上的褶皺以及碩大的肚腩,不禁有些好笑,就這麼一個鄉下的土財主,居然還學著斯文人的樣子,對官員口稱學生。他微微點了一下頭,對曾奉先淡淡地問道:「這麼說,曾員外也是有功名的人了?」
「不敢不敢,學生只是一個秀才出身,在大人面前不值一提。」曾奉先說道。他剛才聽趙華說起,淮安府派來的專員是個六品官,聽說還是京里派來的,照常理推測,六品文官怎麼也得是個進士出身,所以他口口聲聲只能自稱是學生了。
「我家曾老爺也是考過鄉試的,只差一名就能中舉人了。」跟在曾奉先身後的一名狗腿子得意地插話道,想必是想給自家的老爺臉上貼點金。
曾奉先回過頭去,假意對那狗腿子斥道:「曾貴,在大人面前亂插什麼嘴。我那些微末的學問,在蘇大人面前能提得起來嗎?」
訓完狗腿子,他又回過頭對蘇昊說道:「蘇大人,下人不懂事亂吹牛的,蘇大人勿怪。不過,學生當年參加鄉試,確是只差一名,致使抱憾終生啊。」
蘇昊原本也不是在意科舉的人,哪裡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他打斷了曾奉先的話,用手指了指胡林,問道:「曾奉先,這位鄉農,你可認識?」
「認識認識。」曾奉先連聲說道,「這位胡林兄弟,也是我們莊子裡的,大家都是多年的鄉親了,曾某怎麼能不認識呢。」
「哦,認識就好。那本官今天把你傳來,你可知是為何事?」蘇昊說道,對於這些豪強地主,他是必須端著點架子的,他畢竟是個六品官,官威用來嚇唬嚇唬這種土財主應當是足夠了。
「曾某知道。」曾奉先道,「這位胡兄弟家裡的田地被水沖了,無法耕種,想讓曾某勻幾畝好地給他。照理說,這鄉里鄉親的,胡兄弟家遭了災,曾某幫他一把也是應該的。無奈這兩年的水災甚重,曾某家裡也未能倖免,所以嘛,就愛莫能助了。」
「曾員外,你話說清楚點!」胡林怒道。在蘇昊面前,他不敢大聲說話,但面對著強占了自家土地的曾奉先,他可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上前兩步,用手指著曾奉先的鼻子,大聲說道:「這地本來就是我家的,是被你強占走的,你現在還倒打一靶,說是我要訛你。曾員外,你還要臉不要臉!」
「放肆!」沒等曾奉先說什麼,衙役趙華一步跨了過來,手按刀把,瞪著胡林喝道:「在蘇大人面前,你怎敢如此喧譁!」
「這……」胡林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扭頭看看蘇昊,聲音降低了一半,說道:「蘇老爺,你可千萬不能相信這姓曾的的話,這塊地分明就是我家的,我有地契為證啊。」
蘇昊出門之前,對於這種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場景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曾奉先說的這些話,也沒有超出他的預料。他雙手背在身後,對曾奉先說道:「曾奉先,這胡林確有地契在手,證明他有八畝田地,你說他訛你,那他的田地在何處呢?」
曾奉先用手向旁邊一指,說道:「蘇大人,這胡林家的田地,其實是在那邊。因為大水沖走了界樁,所以這地界具體在何處,是誰也說不清楚了。」
蘇昊順著曾奉先所指,向旁邊一看,只見那邊是一片白茫茫的沙地,連草都沒長多少。這樣的地根本就無法耕種,如果胡林認下了這片地,那一家人就只能等著喝西北風了。
「蘇老爺,他是胡說啊!」胡林辯解道,「那片地是原來的河灘地,向來都是無主的,根本就不能種莊稼。小人的這八畝地,可是實打實的上田。這姓曾的說大水沖走了界樁,完全是胡扯,這界樁埋入地下有幾尺深,怎麼可能被水沖走。分明是他趁著我全家去逃水患的時候,讓家丁把我家的界樁拔走了。」
曾奉先道:「蘇大人,是他在胡說。他的地是上田不假,但發洪水的時候,這些田裡的土被水沖走了,只留下一些沙子,所以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他就是因為原來的田地不能耕種了,所以想訛小人家的上田。這個案子,知縣老爺都已經判過了,誰知這個無賴又來告狀,還累大人親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