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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明代讀書人的地位高,也只是相對而言的。尤其是到了明朝中後期,由於社會經濟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文化較明初更為普及,讀書人比以往要多得多了,所以地位也就逐漸下降了。據當時文人的筆記記載,在生員之中,「貧不能葬、身無完衣、長無家室」的情況,並不罕見。有些地方,貧困生占著學校生員的比重,甚至可以達到一半以上。
與生員相比,舉人的情況要好得多,一般都能夠成為地方官的堂上之賓,可以魚肉鄉里。然後,也不排除有少數的舉人因為不擅長交際、情商太低而混得落魄潦倒的。蘇昊眼前的這位,就屬於這種情況。
「在下周汝員,字耕書,是萬曆戊子科的舉人。」那中年人答道,他竭力想裝出幾分清高的樣子,無奈底氣不足,說話的時候多少還是帶上了一些謙卑之意。
蘇昊問道:「你既是舉人,為何不去官府謀一份差使,你不知當兵又苦又累,而且還沒什麼名份嗎?」
周汝員支吾了一下,答道:「周某倒也曾謀過一些差使,不過最終都沒有做下去。周某本想歸隱田間,了卻殘生,孰料天災連連,全家人衣食無著,所以……」
「歸隱……」蘇昊有點想笑,他問道,「你是說那些差使你都沒有做下去,原因何在呢?」
「或許是因為周某不願為五斗米折腰吧。」周汝員答道。
蘇昊道:「周舉人,既是如此,那你現在為何又想折腰了?你可知道,軍隊裡最講究的就是服從,令行禁止。為了這五斗米,別說折腰,讓你下跪你也得聽從,你願意嗎?」
「只要不是做有悖聖賢之道的事情,周某吃點苦、受點委屈也無所謂。」周汝員說道。
「這麼說,你過去的東主,是讓你做過有悖聖賢之道的事情了?」蘇昊抓住了周汝員話里透露出來的意思,追問道。
周汝員垂下頭,嘆了口氣,說道:「將軍莫要追問此事,周某隻是不願意與他人同流合污,才落到這般境地。將軍放心,周某不是桀驁之人,只要將軍讓周某做的事情不違背周某的良知,周某定會言聽計從的。」
「那若是違背了你的良知呢?」蘇昊呵呵笑著問道。
周汝員道:「那周某自會躬身而退,決不會泄露將軍的半點機密。」
「嗯,好吧。」蘇昊點點頭,對身邊的鄧奎說道:「老鄧,把他收下吧,到帳下做個隨軍記事,你看如何。」
鄧奎看看周汝員的身子板,也知道這種人要去當測繪員是沒戲的。他有待說不要這個人,但蘇昊已經發了話,他也不好否決,只好點點頭道:「好吧,我先把他收下。」
周汝員退下去之後,鄧奎才有機會對蘇昊問道:「蘇千戶,這個周舉人也沒什麼突出之處,你為何要收下他?」
蘇昊嘆道:「唉,我實在是看他可憐。好歹也是一個舉人吧,混到要來勘輿營當兵的地步,也是夠慘了。」
鄧奎道:「這種人我過去也碰上過,多半都是高不成、低不就,最後混得連飯都吃不上。別看他有個舉人功名,論做事,我覺得連熊家兄弟的本事都比不上呢。」
「先招進來試試吧,你沒聽他說嗎,全家衣食無著了,我估計如果我不把他招進來,他全家人就只能喝西北風了。」蘇昊說道。
鄧奎無奈地笑道:「蘇千戶就是心腸軟,依著我,才不會招這種廢物呢。」
「廢物也有廢物的用處吧。」蘇昊說道。
由於報名者眾多,勘輿營的規模很快就擴展到了300多人,大多數的新兵都是文化程度高、身體狀況好、家世清白的農家子弟。新兵進來之後,勘輿營原來的那些士兵都當上了總旗、小旗一類的基層軍官,他們一個個腰杆子挺得筆直,說話做事都不自覺地模仿著郝彤、鄧奎的樣子。
新兵訓練還是沿用了在豐城時候的方法,包括隊伍里的文化,也照樣貫徹了蘇昊的精神,倡導團結友愛、互相幫助。那50多名老兵在新兵面前以身作則,這使得老勘輿營的傳統,在擴編後的勘輿營中得到了有效的傳承。
老兵徐光祖閒來沒事的時候,也會到勘輿營來噹噹編外的教習,給大家傳授武藝和行軍打仗的經驗。據他的評估,勘輿營的戰鬥力,在整個大明軍中,可以處於中上游的水平了,這主要得益於高強度的訓練,以及充足的營養保障。須知,明軍中沒有哪支部隊裡的士兵是能夠保證頓頓吃飽、而且隔天就有葷腥的。
訓練部隊的這些事情,有鄧奎和徐光祖管著,蘇昊盡可放心了。他不會成天泡在軍營里,因為還有許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比如這一會,他就正坐在淮安府署的二堂里,與知府韓文聊著淮安府的政事。
第228章 土地糾紛
「改之啊,近日諸事順利否?」
在淮安府署的二堂,韓文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拿腔作勢地對蘇昊問道。蘇昊坐在他的下首,在蘇昊的對面,是剛剛來到淮安府的韓文的師爺方孟縉,他和蘇昊也是老熟人了。
「一切都順利。」蘇昊道,「潘總督對於我提出的治河方略頗為欣賞,獨文他們已經拿出了一個引淮穿黃的方案,就等著黃河封凍之後,開始動工。此項工程若能圓滿完成,洪澤湖水位可以下降一丈以上,淮安府百萬黎民就不用再頭頂著一盆水過日子了。」
「太好了,此事若能做成,上游的泗州、鳳陽各府也能免去淮河泛濫之厄,這可是造福於數百萬人之事啊。」韓文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