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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大家一起幹了吧。」朱常津擺擺手,示意蘇昊坐下,然後與蘇昊碰了一下杯,二人各自一飲而盡。
諾大一張桌子,只坐了朱常津和蘇昊兩個人,世子私人設宴招待蘇學士,閒人是沒有資格上桌的。二人各自都帶了一些隨從,在酒宴開始的時候,就被朱常津給趕到其他房間去了,屋子裡只剩下兩名負責倒酒的小丫環,看起來年齡不大,應當是聽不懂他們說話的。
蘇昊不知道朱常津請自己喝酒的目的何在,他也懶得打聽,只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明代的這些藩王聽起來派頭很大,但實際上卻無權無勢,對於官場上的事情更沒有什麼發言權,官員們對於藩王從來都是表面上恭敬,內心卻不以為然。
兩個人邊吃邊聊,聊的內容不外乎是一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可憐朱常津雖然貴為世子,家私萬貫,卻從來沒有離開過汝寧地面。一年中偶爾有幾次出城掃墓或者踏青,都是要向汝寧府報備的,更不用說去遊山玩水,觀賞大好河山。聽蘇昊講起江西、播州、淮安等地的風土人情時,朱常津的眼睛裡分明有了幾分艷羨之意。
「唉,蘇學士,說出來恐怕你不相信,我雖貴為世子,卻甚是羨慕你這等出身啊。」朱常津滿含幽怨地說道。
「世子說笑了,用佛郎機人的話說,你可是嘴裡含著金鑰匙出世的,豈能與我這農家子弟相比?」蘇昊答道。其實,他心裡還真是知道朱常津感慨的是什麼,但這種事情屬於皇帝家族裡的內務,他才懶得去琢磨呢。
朱常津喝了口悶酒,說道:「含著金鑰匙……倒是一個別致的說法。要說起來,本世子家裡金銀倒是不缺,可是這金銀都不過是本世子身上的鎖鏈而已。」
「尋常人家,想覓此鎖鏈而不得啊。」蘇昊笑著敷衍道。
朱常津道:「你也是官場中人,自不會不知道這藩王所受的約束。外人看來,我這世子錦衣玉食,嬌妻美妾左擁右抱,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可是我與你蘇學士坐在一起,卻是自慚形穢啊。」
「世子此言,可折煞蘇某了。」蘇昊趕緊裝出一副惶恐的樣子說道。
朱常津道:「蘇學士,我說出來不怕你不高興。那一日在知府衙署見到你,我就在心裡想,若是朝廷能夠把給你的差事交給我辦,我不見得比你辦得差。」
「那是自然,世子乃太祖苗裔,自然是天縱奇才,豈是蘇某可比。」蘇昊只能順著朱常津的口氣說下去了,雖然他在心裡對於朱常津那番話是頗為不屑的。
朱常津微笑道:「蘇學士,我知道你這話是口是心非。在我大明天下,太祖苗裔多如牛毛,哪能個個都是天縱奇才?據本世子所知,其他藩國的世子,庸碌無為者,十有八九。民間對於我們這些皇族的評價,不過是槽里養的肥豬而已。」
蘇昊開始有些重視朱常津的話了,一個世子,在自己面前說這種話,絕對算是推心置腹了。但以蘇昊的打算,他是不想與崇王府產生什麼瓜葛的,井水不犯河水,是他覺得最理想的結果。
「世子此言,讓蘇某不敢聽了。」蘇昊打著馬虎眼道。
朱常津道:「此間並無六耳,你我只是私下談話,說什麼都是無妨的。適才我說皇族不外如此,但本世子覺得,我與其他皇族是不一樣的。本世子也想建功立業,做一番讓人羨慕的功績,正如你蘇學士一般。」
「可是……世子想做什麼事呢?」蘇昊沉聲問道,朱常津說到這個程度,他再裝聾作啞就太虛偽了。朱常津說想建功立業,這對於一個藩王世子來說,幾乎可以算是逆天的話了。這種話若是被有心人傳到萬曆耳朵里去,直接就可以給朱常津定一個謀反嫌疑,押到鳳陽府去圈禁起來了。
朱常津道:「我想做一個有作為的世子,讓後世能夠記住我的名字。」
「這……恐怕不容易。」蘇昊毫不客氣地說道。
「是啊,我這個世子,也不是事事都能如願的。所以,適才我說了,我更羨慕蘇學士的出身啊。」朱常津沮喪地說道。
這一刻,蘇昊開始有些同情朱常津了。看得出,這位常津世子是個有志青年,不願意與其他皇族成員一樣醉生夢死,但他身上的皇族血統卻決定了他只能這樣做。在明代,有許多藩王被皇帝稱為「賢王」,所謂賢王,就是不給皇帝添亂的藩王,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那種沒有任何遠大理想,只知提籠架鳥、上街調戲調戲良家婦女的寄生蟲。
但問題在於,朱常津不想成為一個這樣的賢王,他還年輕,還有一顆年輕人的心。愈是這樣,他就愈發痛苦,誰說富二代的幸福指數就一定比別人高的?
「世子跟我說這些,是希望我幫你什麼嗎?」蘇昊問道。
「不不不,蘇學士不必擔心,本世子雖然平庸,卻也不會拉人下水的。」朱常津笑著說道,「我只是覺得你我投緣,我這些話,和其他人沒法說,能夠聽我說這些話的,只有你蘇學士一人而已。」
明代規制規定藩王不得與官員結交,怕的就是這種有理想、有抱負的藩王網羅官員形成勢力,進而威脅到中央政權。蘇昊在大明官場上不算是什麼大人物,但卻是處於上升期的明星,他與朱常津一同喝一次酒算不上什麼大事,但如果聯合起來做點什麼事,恐怕朝廷就不會坐視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