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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伯來了!」
「田伯,晌午到我家吃飯吧?」
「田老哥,這次又有什麼活計,能不能照顧照顧我家啊?」
蘇昊一行剛剛走進匠戶居住區,便有三三兩兩的工匠向田道涵的老家僕打起了招呼。老家僕微微笑著,向眾人一直還禮,然後轉過頭對蘇昊說道:「蘇掌柜,我們船廠的工匠,就住在這一片了,你看看想要什麼樣的匠戶,待老奴去幫你找來。」
「不急,田伯,我們先和師傅們聊聊,可以嗎?」蘇昊問道。
田伯遲疑了一下,說道:「你們要聘人,就只管聘人好了,在此多說無益。我家主人還有事情要老奴辦,老奴不能陪你們太久。」
蘇昊道:「田伯,我們要聘人,總得了解一下誰的手藝好,誰的手藝差吧?我們可是交了銀子的,田大人也沒有說我們不能試試各位師傅的深淺啊。」
「這……」田伯顯然不太擅長辯論,被蘇昊這一說,他便啞口無言了。停了一會,他才說道:「既是蘇掌柜想問問工匠們的深淺,那你們就問吧,老奴在此陪你們就好了。」
蘇昊知道田伯是擔心自己在工匠們中間打聽船廠的秘密,所以要留下來監督。他其實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因此也就無所謂田伯是否留下了。
得到田伯的允許之後,蘇昊走到了一戶匠戶家門口,在石凳上坐下來,對著旁邊圍觀的工匠們說道:「各位師傅,在下蘇天,是來聘工匠去造船的,你們中間誰最懂得造船啊?」
眾人面面相覷,一位老工匠湊上前來,說道:「蘇掌柜這話問得蹊蹺,我們這是船廠,自然大家都是懂得造船的了。」
「沒錯,我們都是世代造船的!」眾人齊聲應道。
「呃……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這裡有沒有懂得海船的總體構造的,比如說,兩千料的大海船,該怎麼造,誰能說明白嗎?」蘇昊說道。
那老工匠點點頭道:「你說的是匠首吧?老兒算是一個匠首,這造船下料的事情,老兒我多少懂得一些。」
「那你說說看,兩千料的海船,結構是什麼樣的。」蘇昊試探著問道。
老工匠道:「這位老爺問得奇怪了,海船和海船也不一樣,有遮洋船,有鑽風船,有樓船、浪船,不一樣的船,制式自不相同,這就看老爺造船是想幹什麼用了。」
「那你說說這遮洋船吧。」蘇昊微笑著說道。
「兩千料的遮洋船長六丈八尺,頭長一丈一尺,梢長一丈一尺,闊一丈一尺五寸,底頭闊七尺,底梢闊六尺,梁頭十六座,龍口梁闊一丈二尺,深五尺……」老工匠侃侃而談,一串串的數據像是擺在他面前一樣,隨口報出,精確到寸。
蘇昊扭頭去看其他人,只見眾人皆頻頻點頭,臉上流露出微笑,顯然是贊同老工匠所言。蘇昊待老工匠說的告一段落,又接著問道:「老師傅說得太好了,那麼船上應用之物,老師傅可了解否?」
老工匠指了指旁邊的工匠,說道:「船上之物,老爺你就得問他們了,術業有專攻,老兒可不敢說都明白。」
看到老工匠起了頭,周圍的眾人也都紛紛說起了自己的專業:
「船篷乃折篾成片,夾維竹條,逐塊摺疊,以俟懸掛……」
「海船舵杆必用鐵力木,尋常木材易朽,不堪使用……」
「船灰當以魚油及桐油調製……」
眾人說得十分熱鬧,其中不無炫耀自己的知識、以求被蘇昊看中雇去幹活之意。蘇昊心裡莫名地有了一些感動,蔡國柱對他說起的技術傳承一事,在工匠們這裡得到了驗證。他知道,直到這個時候,中國的造船技術仍然是世界頂尖的,如果不是後來持續幾百年的閉關自守,後世縱橫大洋的就不會是那些洋人,而是勤勞智慧的中國人了。
「剛才在下問各位的,是兩千料的海船。敢問各位,如果是六千料的大船,各位可敢承建?」蘇昊繼續問道。
「六千料!」老工匠一愣,眼睛裡分明有了一些霧氣,「老爺是說,三寶爺下西洋坐的那種大寶船?」
「正是。」蘇昊說道。
「老爺,你們是哪來的?這六千料的海船,可是朝廷明令禁造的,誰敢違抗,是要殺頭的。」老工匠訥訥地說道。
蘇昊正待說點什麼,忽然見遠處跑來了一個年輕人,他氣喘吁吁地來到眾人面前,也不看蘇昊,只對著其中的幾名工匠喊道:「陳老三,李二,王五,提舉大人讓我來喊你們,到七作塘去把那二百根大料刷遍桐油。」
「刷桐油?怎麼,提舉大人又弄到錢了?」叫陳老三的那名工匠問道。
「弄到錢了,弄到錢了。」那年輕人說道,「提舉大人說了,這回銀子足夠,可以把上次欠下的二百根料都刷一遍。」
「銀子?」蘇昊心中一凜,隱隱地猜到了些什麼,他拉著那年輕人問道:「勞駕,你剛才說的刷桐油,是怎麼回事?」
那年輕人瞥了蘇昊一眼,不知道他的來歷,自然不肯多說什麼。田伯在旁邊猶豫了一下,想制止蘇昊亂打聽事情,卻又沒有開口。
倒是那老工匠嘆了口氣,說道:「此事與客官老爺無關,是我們船廠那些早年從南洋拉回來的大木料,隔三岔五就得上一遍桐油,要不就都朽了。聽說朝廷也不管這些事,沒有撥銀子下來。我們船廠的歷任提舉上任之後,都要想方設法弄銀子,保養這些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