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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潼他們到來時,一些建築的主體部分都已經修建完畢,放眼望去也並不是一片凌亂嘈雜的工地,不愁沒有落腳之地。即便還有一些細節上的修繕,具體施工的地方也都有帳幕包圍起來。
一行人先在命婦院停留下來,太皇太后等先往業已完工的殿堂中落腳休息,而聖人則召見了今日在此當直監工的將作丞蘇約,詢問一下工事進程與規模大概。
「稟聖人,如今凡諸館堂工造進度業已七八,唯大戲坊、馬球場尚未過半……」
聽到蘇約的稟告,李潼對這個工程進度也算比較滿意,信步行走在命婦院中。
自家妻妾們所劃分的各個區域,主要還是建造一些屋宇商鋪,這在工程上自然乏甚難度。只要備料充足,匠人們幾天時間便能建造起聯排的大屋,至於內外的各種修飾,美觀則可,也都不需要過於精緻華麗。
偌大一座大明宮,建造起來也只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再加上早年神都城當權的他奶奶本身就是一個營造狂魔,自然也讓有司積累了豐富的營造經驗,這種程度的營造實在太輕鬆。
但大戲坊並不同於尋常的建築,其主體的堂廈是按照容納三千人的標準來進行規劃,建造難度與用料都直追含元殿等幾座大殿,自然不可倉促立就。
馬球場的看台、圍廂之類建造起來難度都不算高,但是場地的平整硬化卻用工量驚人。
外苑的馬球場是由大大小小十幾個規模不等的球場一起組成,全都要進行平整硬化,將土基夯實再層層鋪疊,用工繁瑣且步驟之間都有一定的間隔,所以也需要繼續等待。
已經建造完畢的命婦院規模同樣不小,以前後兩座便殿為中心,前後左右俱分布著獨成院落的起居屋宇。一品規格屋宇五間並左右廡舍,三品以上則三室兩廂,一直到五品的一室兩廂,大大小小几十座院落層疊起來,基本可以滿足外朝命婦家眷們短期的居住需求。
現在這些建築主體已經完工,後續只需要再移植一部分花果竹木作為點綴,便可以正式啟用了。
李潼是經歷過商品經濟的發達年代,很清楚婦女的購買力有多強,所以對於未來外苑這些主要的顧客們的起居環境也比較重視,挑了幾座院落游賞一番,對其格局與環境還算滿意。
雖然外苑各種事業並不以盈利為主要目的,但既然是由皇家親自主持,天然就具有了許多不同尋常的意義,若只當作一個消遣之處來經營,自是大材小用。
大唐大力發展商貿,隨之興起的物慾享受、奢靡之風也必將在所難免。對物質的追求源於人的本能,特別在有錢有閒的情況下,則就更加的在所難免。
但這樣一來,無疑就會與勤儉的美德相衝突。
古代不乏帝王以尚儉為德,諸如漢文帝寵妃裙不曳地,宋仁宗節省宮用而夜不食羊,滿清的道光皇帝衣服上都打著補丁。
但漢文帝刻薄宮女卻厚賞鄧通一座銅山,宋仁宗重熙增幣厚輸遼國,道光皇帝更不必多說,一個補丁幾兩銀子,在位期間更簽訂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
李潼倒不是用這些皇帝的兩面性來為自己不尚儉開解,而是他覺得作為一個帝王,簡樸實在算不上排在第一位的美德,只要量力而征、與民休息,天下之興衰絕不會因一家用度之增損而有所變化。
至於說上行下效,這更是一個系統性的問題,崇禎皇帝吊死於煤山,大臣們轉頭樂呵呵去迎闖王。可見所謂的上行下效,終究還是有一個尺度的限制。
當然,勤儉節約在任何時代都是不過時的美德,李潼也只是沒有進行過於苛刻的奉行追捧,他本質上仍是一個實用主義的人,罕有鋪張浪費的舉動,凡有用度經營必有一番長計取捨。
外苑進行的各種商事經營,從一個方面講的確是皇家親自下場、倡導整個世道追求物慾享受的風潮,但從另一個方面講,則就是決定了這股風潮的上限。世道人家哪怕再怎麼崇尚生活精奢,總不能逾越皇家。
如今整個大唐商貿的發展已經成為一股大勢,即便沒有皇家的引導,整個世道必然也會轉向浮華尚奢。但只要各種物慾的享受整體上並不超過世道之內生產力的發展,大不必對於這個問題過於警惕。
眼下大唐的生產力發展尚沒有達到拉動內需刺激經濟的程度,但需要防備的是一些權勢富貴頂尖的人物消費水平跑的過於超前。生活品質的提高是所有人的追求,而窮奢極欲則大可不必。
所以外苑這個場景與其說是倡導物慾奢靡,不如說是給社會上層人家提供一個日常生活的模式與典範。
起碼在李潼有生之年,是不慮外苑的經營失控,若連宮造產業這一畝三分地都管控不住,天下又會混亂成什麼樣子?真到了那種時候,儉與奢已經不再是最大的問題,該要考慮怎麼續命了。
最開始,李潼對於這一點還沒有太深的考慮,可是當聽到皇后規定外苑產業盈利不可過倍,才逐漸意識到可以憑此在奢侈品行業中設立一個市易平準的標準。
皇家凡所供物,無論用料還是工藝無疑都是當世一流的標準,外苑商品定價多少,自然也就決定了這一類商品的一個上限,對於市井的買賣是起了一個極大的標尺作用。
當然這樣一個標準也不是強硬執行,畢竟奢侈品的買賣雖然多涉大宗的錢款,但在整個商貿系統中仍然是小眾的部分,並不關切民生,本身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問題。只要稀缺性得不到解決,便有炒賣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