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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物!財貨雖好,也要有命消受!」
陳銘貞這會兒一腦門子的汗水,索性親自前往後院,持刀監視家人將這些遺落的財貨收撿起來。
婦人卻想到一家人內外操持的不容易,暗囑貼身的婢女收起中堂幾個不起眼的器物藏匿起來,婢女也是心思靈巧,當著主母的面撿起一些小巧金銀器往內舍藏匿,出門後便又將幾個造型精美的金錢抖落在牆角地上,用足尖碾入土中。
饒是心中滿滿的危機感,但當所有器物都被收集起來的時候,陳銘貞心驚之外,也是暗生不舍。沉吟片刻後他才又吩咐道:「南曲不是有廢宅?趁夜埋入其中偏僻處……」
吩咐完這些,又有金吾衛街徒登門呼喊,言是另一隊巡警已經上街。金吾衛巡警除了當街游騎之外,暗中還有武官跟隨監視,陳銘貞也不敢長時間的擅離職守,更何況本就做賊心虛,更不願被人看出行跡的可疑,厲聲嚴囑之後,便又匆匆出門。
且不說陳銘貞眼下的焦躁不安,此刻洛北時邕坊弓氏家宅中,也是一副風聲鶴唳的緊張氛圍。
弓家府邸遠比陳銘貞家宅要豪闊得多,這會兒家主弓嗣明並家中親屬、親信之類也都畢集中堂,幾名奴僕正在堂外按在地上狠狠抽打,口中則塞著麻團,防止他們叫喊出聲。
兩名家奴匆匆行入中堂,神情嚴肅道:「查清楚了,北市並無賀氏生藥鋪……」
弓嗣明聽到這話,臉色更加難看。北市雖然在他治下,但卻自有獨立的市監管理,上千的鋪舍、人員流動頻繁,想要搜查出特定的目標出來又談何容易,更何況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充裕的時間。
「妾、妾只向丘門婦友透露內疾,那人憑此登門,應該是丘家無疑……」
弓氏夫人端坐堂中,要將內疾坦陳於眾,臉上也有著濃濃的羞惱,但因心知事態嚴重,不敢有所隱瞞。
「能知如此隱秘,不是丘某又是何人……」
弓嗣明神色凝重,手裡則緊緊捏著一張寫滿了字的便箋,這便箋正是從午後登門之人送來的藥筒中搜出來的,上面書寫的內容則更加令人駭然。
便箋以丘神勣口吻密告弓嗣明,垂拱舊年謀逆而被流放繡州的徐敬真正被秘密押送回神都城,且朝廷刑司已經在搜羅弓氏與舊年徐敬業勾結的罪證,只因牽連廣泛才沒有即刻動手,但弓家一眾人等已經被秘密監控起來,一俟徐敬真入都,即刻抓捕弓氏眾人!
「丘大將軍還是信人,這種關鍵時刻還肯冒奇險通知我家,不枉我與丘二……」
弓家兒郎弓六嘆息道,但話講到一半,其父弓嗣明便拍案道:「你懂什麼!丘某其人奸詐無比,我是看錯了他才錯委張相公……唉,他今日示警,怕也擔心遭受我家牽連,但信中所囑,恐怕也不是良善……」
信中除了告知這一樁生死大危機之外,還提供了一條退路,叮囑弓嗣明秘密幹掉眼下仍被關押在洛陽縣獄中的罪徒傅遊藝,然後趁夜趕緊離都逃亡,安排金吾衛街使陳銘貞護送他們一家出城,逃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弓家舊年確與徐敬業有瓜葛,畢竟當年徐敬業聲勢鬧得那麼浩大,神都城又有宰相裴炎態度曖昧而被太后武氏誅殺,左右下注是他們這些豪宗謀生的常態。
但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弓家當時做的也隱秘,叛亂平滅後的幾場清洗也沒有被牽連,只當陰雲已經散去,誰能想到舊事再掀起波瀾?
眼下擺在弓嗣明面前的問題是,丘神勣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日前朝會之後,丘神勣節操碎盡的去無底線迎合神皇,也讓受弓嗣明說服、認為其人值得拉攏的宰相張光輔惱怒不已,派人對弓嗣明破口大罵。
如今看來丘神勣還是選擇緊緊跟隨神皇,而不願與外臣們有什麼緊密的聯繫。那麼其人這條示警,究竟是給弓家指了一條死路,還是擔心此前的往來或會波及連累自身、而對弓家做出的營救?
第0150章 俱入彀中
丘神勣其人懾於淫威、風骨全無,本身便已經值得懷疑。眼下能供弓嗣明採信者,也僅僅只有手中這來歷詭異的秘信,面對關乎整個家門生死的大難題,弓嗣明一時間也是難以做出決定。
「派人通知你二伯,有了回信沒有?」
廳堂中一片死寂,針落可聞,弓嗣明有些受不住這種壓抑,便又開口問道。
「還未。」
弓家長子搖頭回答道:「洛州州廨遠在宣范坊,不會這麼短時間便有回訊。」
這一點弓嗣明自然明白,宣范坊位於洛南合宮縣治中,且不說路途方面的問題,單單最近這段時間合宮縣與洛陽縣之間的積怨矛盾,持他手令的家奴只怕也很難在洛南夜中暢行無阻。
他族兄弓嗣業官居洛州司馬,能夠接觸到的人事也比他更加廣泛,自然也能做出更加靠譜的判斷與決定。但若信中所言是實,相應的更加顯眼的弓嗣業肯定也已經被嚴密監視起來。
驟生如此橫禍危機,弓嗣明其實已經是完全的懵了,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是正確的。
這會兒他滿腔憤懣,又指著兒子弓六破口大罵道:「瞧瞧你結識的是什麼奸惡門第?若非將積德坊園宅低價典給丘家子,我家也不會如此被動!」
弓六低頭承受著斥罵,也不敢反駁父親罵的究竟有沒有道理,但在低頭沉默片刻,又驀地靈光一閃,說道:「事態如此嚴重,丘大將軍還念念不忘要除掉犯他園邸的賊徒,是不是那傅遊藝真掌握他什麼罪證?我家若能審問知曉,不就可以反過來脅迫丘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