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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鑑於蕃國使者們所遭遇的慘劇,大唐對贊婆的歸程安全自然就重視起來,雖然贊婆並不算是正式的國使,但也算是相談甚歡的賓客。
郭元振接到通知後,便自州府動身出發,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率眾抵達了鄯州與蘭州接壤的龍泉驛。他身為州治上佐,沒有上峰命令是不可私自離開州境範圍。
因護送贊婆的一行人員還未抵達,郭元振便暫時落榻於驛站中,一直到了入夜時分,才有隨員前來通知人員已經抵境。
雙方在州治界碑處匯合,簽過蘭州官員遞來的護引文書,郭元振才有暇望向已經下馬、立在道旁的贊婆,並笑語說道:「觀將軍氣色壯美、風霜不侵,此番入京,想來不是虛行?」
這也是一句廢話,有關大唐與噶爾家的互動決議、早有朝廷信使早在數日之前便快馬馳驛的送抵鄯州,而將要交割給海西的各類物資,也正從各境陸續向鄯州運輸匯集,等待發運。
聽到郭元振這麼說,贊婆臉上也露出了頗有明朗的笑容,先是對郭元振稍作欠身,然後又笑語道:「逆旅行人,思鄉心切,卻有累郭府君寒夜來迎、不能成眠,實在是對不住。」
拋開各自的立場身份不談,贊婆常年坐鎮青海,於赤嶺東西也是頗積威望。但是對於郭元振這個唐國經邊的後起之秀,贊婆仍然不敢小覷。
如今大唐與吐蕃之間的對抗形勢演變成這一局面,追本溯源、除了當年唐國聖人在青海一戰之外,郭元振早年深入蕃土、並成功策應葉阿黎外逃,也是一個具有決定性的因素。
即便太遙遠的事跡不談,自從郭元振來到隴邊,贊婆也能明顯感覺到其人給隴邊局勢帶來的影響。這傢伙雖然沒有直接出現在雙方對陣的正面戰場上,但身在後方卻小動作不斷。
像此前他兄長策劃多時針對九曲之地的進攻,竟被這傢伙將前鋒策反,也將海西的攻掠計劃瓦解於無形。
其後噶爾家在青海區域內越來越遭到孤立,雖然也有大環境使然,但身在後方的郭元振層出不窮的小手段,也是效果卓著,使得噶爾家深受其害,以至於他兄長欽陵每每提及這個傢伙,都是恨得咬牙切齒,對郭元振的怨情甚至還要超過老對手黑齒常之等人。
畢竟黑齒常之等人雖然在隴邊同噶爾家對線良久,但雙方終究還是通過堂皇對陣來做勢力的較量。可是郭元振卻龜縮在距離前線幾千里外的大後方,各種手段既有神來之筆,也不乏齷齪小道,實在是太考驗人的忍耐力。
不同於欽陵對郭元振的怨恨滿滿,贊婆對這個傢伙卻是頗為敬重。敵對雙方使用什麼樣的手段,本就不存在高尚或是下作的區別,只要能夠成功削弱對手,就是好手段。
像是他們父親噶爾東贊,早年勢弱之際,直接將親生兒子送到唐國入質宿衛,向唐國表示吐蕃並沒有對外擴張的想法,讓大唐集中國力去遠征高句麗,暗地裡則不斷的向吐谷渾滲透,一俟時機成熟,便裡應外合的兼併了青海,從而給吐蕃迎來了一個絕佳的發展機遇,誰又能說他們父親不是英雄?
贊婆當然不覺得郭元振有資格同他父親相提並論,但從郭元振的一些手段應用上,也的確看到了一些他父親的謀略影子。而這一份特質,卻是他們兄弟全都不具備的。
在同贊婆稍作寒暄之後,郭元振視線便又轉向後方諸人。除了五百名內衛精卒之外,朝廷也安排了一些其他的人員陪同。畢竟這一次赴隴,也並不單單只是為了送贊婆返回海西,還要為了隴邊接下來的軍事行動進行一番人事上的調整與準備。
因此這一次同行赴隴的朝士們也有二十多人,而率隊者則就是郭元振舊年在聖人潛邸雍王府的同僚陸景初。
故人重逢於異鄉,自然倍感親切,郭元振上前拉著陸景初的手又寒暄一番,同時側身避開贊婆的視線、並面對陸景初向贊婆歪了歪嘴角,眼中則流露出詢問之色。
彼此也是相識年久的損友,陸景初自然明白郭元振在暗示什麼,無非是問向吐蕃使者下手的是不是贊婆,於是便微微點了點頭。
了解到這一點之後,郭元振眼神頓時便閃爍起來,一望可知心裡必然沒打什麼好主意。
接下來眾人才繼續上路,本來郭元振是要將眾人先安頓在就近的龍泉驛中,明早再繼續趕路返回州城。可是贊婆歸心似箭,不願意在途中多耽擱一分,而陸景初等人也都紛紛表示並不疲累,可以連夜趕路。
儘管郭元振自己累得不想趕夜路,但見眾人全都如此表態,便也只得吩咐繼續前行。
當一行人返回州城的時候,時間早已經到了午夜,下馬之後一個個也都蔫蔫的沒有什麼精神,自有州府吏員們上前安排眾人住宿。
郭元振已經強撐著將贊婆送入客房安頓好,然後便打個哈欠,熟不拘禮的對陸景初等人擺擺手說道:「你等歸宿自便,有什麼事情明早再談。」
說完後,他便搖搖晃晃的往後堂行去,然而還沒有走出幾步,便被陸景初一把撤了回來。
「郭某就是如此接待京中故人?你帷中滿滿的異域風情,我等在京中也是聞名已久,既入此境,怎麼能不見識一番?」
陸景初這會兒早已經沒了倦色,拽著郭元振的胳膊神采奕奕地說道,而其他同行者們雖然並不直說,但也都望著郭元振呵呵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