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4頁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聖榮華麗莊美,人間何者不慕?但為何內宮侍位唯此諸人?只因為除了表象的浮華俗愛之外,我等諸員各有一份長情相知深入真髓……」
「哼,若說情愛深刻,我明知他是我血親的堂兄,仍然真情敢付、不怯表達,這難道不是超凡脫俗?我不怕因此聲名狼藉,愛他勝過愛己,誰又敢同我相比熱愛!」
李裹兒自然不忿自身的這一份愛意被看輕貶低,違背倫理的罪過此刻竟成了她真情可貴的證明,憑此可以回擊一切的輕蔑評論。
「薰蕕不可同器,魚目不能混珠!人間良緣在於匹配,若本身便已經輕賤進了骨子裡,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臉面再去求配良人?這一份孽情,甚至都比不上崇慕浮華的俗情,又憑什麼去奪寵求愛?」
李裹兒強詞奪理、執迷不悟,皇后的反擊同樣犀利。
這不只是言辭上的交鋒,更是從心理上否定掉這一份情意。
皇后終究不是太皇太后那種霸氣狠辣的女子,並不慣於從肉體上消滅掉一切讓她感到厭惡的人事,做事自有屬於自己的風格,雖不誅人,但卻誅心。
「聖人風采無雙、中興家國,表里都是人道的典範,從來不會捨本逐末、痴迷淺薄,我也從不擔心他會受此孽情的迷惑。但是你,偏激執拗、乖張叛逆,雖有艷俗可觀,卻知惡不止,妄以妖紫奪朱、邪花媚獻,雖然妖邪難張,但卻是宗家人道一丑!」
皇后自然被李裹兒氣得不輕,對其評價也是低劣至極,但因性格使然,哪怕話語刻薄嚴厲,語氣卻仍從容鎮定,而越是如此,越給人一種恰是陳述事實的感覺。
李裹兒際遇離奇,就連出身於天家的身份都讓她乏甚安全感,唯獨自身的美貌讓她感覺深有可恃,認為這才是她超人一等的底氣,甚至敢於恃此超越人倫的俗規。
可是皇后一番評價恰恰指中她這一份自以為是的堅強,直將「醜惡」「妖邪」等字眼加諸在她身上,對她而言自是最大程度的羞辱,可謂將其自尊踩壓到了極致,原本已經收住的淚水頓時又奪眶而出。
「我是什麼樣的底色,不需你來評價!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堂兄自不是目中無人的狂客,絕不會偏偏無視了我……若心底全無絲毫的垂憐,我父兄俱是悖逆的大罪,除名流庶,為什麼偏偏將我揀附宗籍?他心裡自有著我,臨淄王擊球偷襲,他能及時張手阻斷……」
「夠了!人間的艱難不只死之一事,我有各種各樣的方法讓你生不如死!你既然聽過許多的宮闈秘事,莫非無聞人彘?」
皇后見這女子實在已經偏執到難通道理,耐心也將要達到極限,於是便也拉下臉來狠聲說道。能夠逼得她放棄常年形成的修養,可見這女子是如何的不通情理。
而李裹兒在聽到這話後,頓時也是滿臉的驚恐,心裡那份為愛痴狂的決絕終於被恐懼所取代,滿腔的話語化作了粗沉急促的喘息,不敢再對皇后繼續冒犯觸怒。
見這女子終究被震懾住,皇后也不免感慨凡所道理都是用來應對人情道理之內的人,超出這個界限也只是徒廢唇舌。
不過這樣一個女子也的確不值得她為此慘絕人寰的惡行,眼見李裹兒已是噤若寒蟬,皇后便又繼續說道:「眼下我還不失耐心,但你也不要逼得我行入極處!為君痴狂,保全宗家門風盛譽,我也同樣可以變得面目全非。
唯今事態尚有可作收拾的餘地,我可以給你三個選擇。要麼即刻論禮成婚,由宗家擇民家士庶兒郎選日降配。要麼銷除宗籍,離開英國公府,隨你庶母餘生修禪。要麼束髮入道,女觀持戒!舍此三者,並無他途!」
李裹兒這會兒已是神情驚恐、面若死灰,自是沒有了與皇后討價還價的勇氣,甚至心裡還隱隱有些慶幸皇后不失寬大,居然還肯給她些許選擇的餘地。
但雖然說是選擇,每一個選擇對她來說也都絕無輕鬆愜意。
看起來第一個選擇倒是最為寬容,只要她肯放棄這一份不切實際的痴愛孽情,仍有與世間普通女子一般婚配生子、養息傳嗣的機會。
但她眼下的心境如此,完全不在乎這樣的一個機會。正如皇后所言,她骨子裡自有一份偏激執拗,只覺得當世之中除了聖人之外,再同任何人常年的居家相處都是一份酷刑折磨。
第二個選擇也被她從心底里摒除,雖然言辭怨恨父母給她的這個身世,但正因為得附宗籍,她才能衣食無憂、免於貧寒苦困,得有錦衣玉食、任性濫情。
其實她也曾經暗地裡去看過母親並諸姊妹,見到她們被圈養在京外佛寺中,紡麻種菜、自給自足,雖然沒有殺身喪命之憂患,但生活較之早年還要更加的清苦。
這樣的日子她已經過夠了,一刻都不想再作體驗,所以日常雖然仍有刁蠻任性,但對英國公這個原本分外瞧不起的庶兄都生出一份相依為命的親情。
對聖人如此愛戀深刻,大概也免不了希望藉此更加親近富貴權勢的感想。只是長年以來父母的溺愛與教育的不足,讓她沒有對是非與感情的細緻判斷,只會混淆任性的表達。
「我、我願意束髮修行,謝謝皇后、謝謝嫂子肯作包容……我並不是一個違拗人意的惡徒,只是情義生發於心懷,想要控制也管束不住……生人經歷淺薄,乍入人間便遇見堂兄這樣一位人間俗處絕跡罕有的真男兒,所以情義錯付、一放難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