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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日知聞言後便也不再多說什麼,雖然迎接的態度頗為和藹,可一等到正式問案的時候則就恢復了公事公辦的態度,將臨淄王請入一側的推室中坐定,室內早有數名官吏臨案等候。
「開元四年世博會中,光祿寺奉命獨置食園,凡所錢事出入所涉七百三十餘萬緡,庫收並帳比不吻合者近五十餘萬緡。請問大王,集會期間凡掌收支轉儲官吏俱為何人……」
李日知攤開案卷便將一個個問題拋了出來,並凝神打量著臨淄王的神情變化。
此類問題,李隆基一邊回憶著一邊認真作答,有時候語速快了一些,察覺到伏案記錄的官吏書寫不及,便刻意放慢了速度。
這樣的舉動雖然並不明顯,但也讓堂中諸刑司官吏們對這位少年宗王頗生好感。他們近日推問案事,多有高品朝臣入院接受盤問,心中有恃無恐兼矜持高傲,態度再惡劣的都有見識到,罕有如臨淄王這般和氣,對伏案下員都不失體恤。
今日一番盤問,主要還是為了了解世博會過程中的人事安排。雖然說光祿寺的直薄早已經被大理寺取來,但具體的任事過程中總有一些微小的調整,需要直接詢問當司長官。
世博會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加之當時事務繁多,臨淄王難免也有記得不甚清楚的地方。每有此類情況,李日知或是旁敲側擊,或是通過光祿寺旁人的口供情況略加提醒,但若實在沒有所得,便也不再繼續糾纏。
在臨淄王的配合下,盤問的過程進行得很順利。當李日知翻看過吏員所記錄的盤問內容,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從席中站起身來對臨淄王作揖為禮並微笑道:「多謝大王體恤下僚,若人人都如大王這般包容體諒,案事消減必能更加迅速。」
「俱為食祿之臣,皇命之下,豈有區分?案涉幾十萬緡錢事,小王也希望能夠儘快追定,既能回補國用,也能讓我光祿上下群僚早日清白誇功!」
李隆基見盤問已經告一段落,便也從坐席中站起身來,對李日知的道謝稍作回應。
「今日案事叨擾大王至此,來日若仍需人事資訊的補充,卑職再遣員赴邸相請。斗膽懇請大王令節前後勿遠出京畿,出遊且留去向。」
李日知自知刑司並非款待賓客的良所,盤問完畢後便又親自將臨淄王送出了推室門外,並召來一名官員繼續禮送。
返回推室後,李日知便提起筆來將記錄重新梳理一番,勾出了臨淄王講述比較模糊的事程節點,並吩咐案左一名吏員道:「這幾處取別員供詞對比一番,景耀門守軍有供那日臨淄大王曾有入城……」
且不說李日知對相關事宜的進一步盤查,李隆基在行出推院的路上,突然聽到不遠處另一座直堂傳來譁噪喧鬧聲,繞過迴廊向彼處一看,原來是剛剛抵達推院的曹國公李備正在遷怒下員,吵鬧著不肯接受盤問。
眼見這一幕,李隆基心情也是頗為複雜。按理來說,光祿寺負責督辦食園,僅此一事便給朝廷創造了幾百萬緡的收益,結果朝廷卻強抓著小處痛腳,從直司官長到署中下員無不遭受連番盤查,也實在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但話說回來,僅僅光祿寺一司所直一事,便造成了五十多萬緡的錢財流失,這也實在是有些驚人。無論這些贓錢追不追得回來,諸如曹國公與自己這種當司官長作為直接的監臨官,都脫不了干係。
更不要說李隆基心裡也清楚,曹國公在這其中其實涉事頗深,起碼有數萬緡錢物流向都指向其人。所以在勾院剛剛設立的時候,曹國公便忙於串結同僚。
此類聚會,李隆基也參加過幾次,一則是想從眾口之中聽一聽事態的嚴重性如何,二則就是藉此觀察一下諸同僚對自己的態度如何。
不過參加幾次之後,收效都不甚大,曹國公言辭表里還對他多有示意,希望他們兩人能夠彼此聯保。兩人俱是皇親,即便是確有罪過,因為身列八議之中,不至於同一般官員一樣接受懲處,事責分攤下來,實際會遭受的懲罰無疑會更小。
可問題是李隆基根本就沒有在其中上下其手,自然沒有必要跟曹國公同流合污,所以對於此一類懇求都是不作回應,近日更是乾脆的避道而行。
曹國公還在原地叫囂有功無罪,甚至煽動推院內外官員抗拒盤問。可是很快的皇城中一路人馬策馬入坊,率隊者正是執掌聖人近衛的內衛中郎將郭達。
隨著郭達進入推院,各種嘈雜議論聲頓時消失,就連剛才氣焰還頗為囂張的曹國公這會兒都低下了頭,站在廊下不發一言。
隨著內衛將士進入推院,朝堂上新近拜相的御史大夫朱敬則也率領佐員入此,宣告著三司推案追贓的流程正式開始,不再只是大理寺獨當那些遭受盤問的朝臣怒火。
李隆基看了一會兒熱鬧,便趕在被眾人再作注意之前快步行出了推院。剛走出推院不久,他便見到一個身著深綠官袍的年輕人正迎面走來。
這人李隆基恰好認識,正是不久前新任大理寺司直同時兼領嗣相王府長史的狄光遠。
狄光遠察覺到臨淄王注視的目光,便又連忙快步走來作揖施禮:「卑職見過大王!」
因狄仁傑的緣故,加之兄弟歸京之後日漸疏遠,李隆基對狄光遠印象並不算好,只是態度平淡的略作頷首。
可是在稍作思忖後,他又開口喚住了狄光遠並發問道:「年節漸近,家廟祀事急需籌備,請問狄長史府中何時有暇,我兄弟可以入邸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