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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京兆少年郎們成群結隊的遊蕩在大營周圍,或是踏歌蹈舞、或是角牴較力,用各種手段彰顯自己的少壯勇武,希望能夠獲得官長青睞、選拔入伍。雖然已經錯過了青海大勝的壯功,但邊疆仍然不乏用武之地,同樣也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民眾們如此熱情高昂,也讓長安朝廷留守的官員們頗感焦慮。眼下只是一路人馬先回,場面已經如此熱鬧,若是聖人歸京,坊間氛圍必然會更加的熱烈,只怕不好約束管控。
所以群臣在討論一番後,索性派遣使者請示行途中的聖人,要不要暫緩兩日歸京,讓京中人事準備得更加充分一些?
李潼道途中聽到這一請示,心中頓時也充滿了古怪的感覺:老子身為大唐皇帝,居然因為民情過於熾熱而有家難回?
心內雖然忍不住一番吐槽,但李潼也明白京中臣員們一番奏告絕非誇大其詞。
他這一路行來已經充分領略到民間對於青海此勝的飽滿熱情,而長安城作為大唐的首都,也是自己主要的活動場所,民眾的熱情必然更加的高昂。若是不作充分的預警防備措施,可能真的會發生樂極生悲的騷亂現象。
因此他便在京西館驛中停留了一天,讓一萬名隨駕的禁軍將士們提前入京,以補充京畿的防衛力量。
城衛力量加強後,京中群臣們仍是不敢怠慢,宵禁的時間甚至擴延到了白天。特別聖人入京這一天,長安兩縣衙役並金吾衛街徒們分別派駐諸坊,把守坊門,將民眾們限制在各坊區中,不得在城中幾條主幹道上聚集遊行。
同時京營將士們也在朱雀大街與金光門橫街等幾條幹道上拉起了警戒,以確保聖駕能夠暢通無阻的回到大內皇城。
如此嚴密的城防措施,本來應該是國中發生什麼嚴重內亂才會出現的情景,結果卻因為民情過於熾熱,反而讓長安城中很是有一番風聲鶴唳的味道。
到了聖駕歸京這一天,長安城群臣們早早的便拱衛著太皇太后、皇后並一干皇室宗親們來到明德門外的長安南郊,林立的旌旗迎風招展,寬大的帳幕縱橫交錯,場面盛大至極。
正午陽光最猛烈的時分,聖人行駕終於抵達了南郊,激動人心的鼓角聲令剛剛告一段落,莊嚴的禮樂聲便隨之奏響。
以岐王李守禮、宰相姚元崇為首的群臣們早已經在南郊官道上班列整齊,眼見御輦緩緩駛近,群臣趨行入前,整齊的大禮參拜:「王師凱旋,臣等恭迎聖駕歸京!」
等到大輦緩緩停下,李潼便在侍臣們的拱從下下車,接受群臣再拜大禮,然後便走進了南郊架設起來的大次御帳,脫下一身行裝,換上了更加莊重的玄衣章服、武弁金冠,返回大帳中後在御床坐定,群臣便又魚貫進拜。
群臣迎拜禮節完成之後,隨駕宰相王方慶出班宣讀敕書,將青海此戰的戰果略作總結。相關的戰報早在此前入京的捷報露布以及傳付有司的文書中多有記載,因此敕書中對於戰事涉及並不多,主要還是接下來各種禮事的程序。
比如太廟獻俘、皇陵祭告以及封賞六軍、功士大享等等,諸樁禮程排序緊密,將會持續兩三個月的時間,一直到下半年的朝貢冬集才會告一段落。
王方慶將敕書宣讀完畢,群臣又是一番歌頌,然後便由劉幽求與夫蒙令卿這一文一武兩員大臣馳告太廟,並向太廟供奉的先王與前哲英靈們請示獻俘太廟的吉時吉日。
當然在這方面,祖宗英靈們的話語權並不太高,關鍵還是要看當下朝廷君臣們方便與否。聖人遠征歸來,難免勞頓,需要稍作休養才能以一個好狀態拜謁太廟。而那些俘獲的蕃國俘虜們也要洗刷打理一番,才能讓這一場獻俘大禮顯得威嚴莊重。
一系列繁雜的禮節之後,帳內君臣們才能稍微輕鬆的對話一番,交流一下別來諸事。但也沒有談論太長的時間,李潼只是將留守宰相楊再思喚至身前,交代了一番接下來他生父李賢的追封事宜。
李潼如今雖然已經是大唐皇帝,但官方的嗣序說法仍然承認他的嗣父孝敬皇帝李弘。畢竟李弘乃是二聖嫡長,而且高宗大帝賜封孝敬皇帝,李潼在他四叔李旦之後接掌大唐帝國,唯有秉承這個嫡長的身份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法禮上衍生出來的一系列糾紛。
但他也並沒有就此徹底拋棄他的生父李賢,早在繼位之初便恢復了李賢的太子之位,恢復了他們這一支在法禮上的繼承權,同時將兩個兄長晉封親王,淡化了法禮上誰為嗣子的味道,就是為的日後做準備。
開元以來,過去這幾年的時間裡,朝廷對於這方面的問題始終淡化處理,並沒有分辨的非常明確。每逢祭祀的時候,李潼也都是親自主持他兩個爹的祭祀典禮,規格上不分伯仲。
可是現在情況又不同了,青海此戰他御駕親征、大敗吐蕃這個強敵,無論是個人的威望還是大唐的國力恢復都有了一個突破性的發展,他已經不需要再死抱著孝敬嗣子這個法禮身份,需要給他親生父親李賢一個更加明確、更加尊崇的名分地位。
這也並不是李潼生性涼薄,一覺得自己翅膀硬了便要甩開他大爺,關鍵還是人倫血脈這一最基本的倫理道德無從迴避。拋開個人的情感不說,他身體裡流淌的終究還是親爹李賢的血脈。
開元初年,社稷剛剛由亂入定,為了確保大局的平穩過渡,也不適合貿然掀起禮法上的糾紛。可是現在,當他有了這個能力,時局也有了這樣的環境,如果他還不給他生父李賢正名,那在孝道上就實在有些不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