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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忙的公事之餘,看一看坊間各種閒雜小事,對聖人而言也是頗為輕鬆的消遣。尤其念頭一轉、小手一動,便能精準控制某個人的憂喜情緒,更讓李潼有種身為幕後黑手的惡趣味滿足感。
不過這份輕鬆愜意的心情也沒有維持太久,當展開下一份文書的時候,李潼的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神情也漸漸轉為嚴肅。
這一份文書,便是光祿少卿徐俊臣請求李嶠轉交的那一份。文書內容頗長,所記載全都是有關臨淄王李隆基的事情。
書文內容主要分為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臨淄王在光祿寺官廨的言行,主要是引用私己、經營黨羽、瀆職牟利以及杯葛同僚。
武周一朝酷吏橫行,徐俊臣能夠從一介草莽成長為當中最出色的一個,稟賦才能自不必多說。當這樣一雙眼睛去盯住某一個人的時候,哪怕是清白君子,都能給挖掘出壯壯劣跡。
如今徐俊臣與臨淄王同司任職,天賦能力再次發動起來,所窺望總結出來的樁樁劣跡全都書錄紙上。雖然臨淄王入官時間不長,但凡所劣跡一張紙都寫不下。
雖然徐俊臣所記載的都是一些雜情小事,但耐不住這個傢伙會總結髮揮啊。
比如臨淄王入官伊始,便不滿朝廷仕用安排,意欲聯合徐俊臣抵制曹國公,想要總攬衙司事務。並收留聖人舊棄劣員王仁皎,欲用其怨忿以小構大、謀行不法。同時借著官職不安所司,頻頻訪探往來人事以求陰結等等。
事不驚人則不足為功,臨淄王在司所有的言行幾乎都被徐俊臣給陰謀化的解讀出來。且各種人事描述的極為具體,讓李潼不得不懷疑自臨淄王入衙伊始、身邊就已經遍布了徐俊臣的耳目。
除了衙司行為之外,還有臨淄王邸居日常與人際往來等兩個方面。這兩個方面雖然不如第一部分翔實具體,但也有一些細節記錄。
比如說徐俊臣某日入邸做客,便發現臨淄王邸中一些仆員浮於所事、常有窺探邸堂的舉動。
看到這裡,李潼也不免感慨徐俊臣這傢伙觀察力實在敏銳,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傢伙所發現那些仆員應該就是禁中安排在臨淄王邸的耳目,居然一頓飯的工夫就被這傢伙給察覺到了,狗鼻子真靈!
除此之外,徐俊臣還發現了臨淄王陰募故人、聚集門下聽命用勞。除了一些大內方面男女僕員,還有一些世道人家,比如竇氏此類早已衰落的人家殘餘。
文中還記錄一個細節,那就是原本臨淄王收容的幾名竇氏族人不知為何被王府逐出,並幾在王府門前央求糾纏卻不再被接納。
徐俊臣據此猜測,若能抓捕這幾名遭到驅逐之人嚴加審訊,或能察發王邸更大隱惡!
這一整篇文章中,別的內容李潼還不甚在意。他能夠體會李隆基這個小堂弟內心的不安分所造成的言行不夠謹慎,倒也不必過於陰謀化的解讀。
不過竇氏幾人先被收留、後被驅逐,倒是讓李潼生出了一些遐想。略作沉吟後,他便吩咐樂高道:「去取內衛所進近日秘捲來。」
身為一個帝王,對外界感知並不會局限於某一途徑,更不要說李潼起家根本就是故衣社這種對底層民眾的組織化。如今故衣社雖然已經浮出於世道,成為一個正規的民社組織,但也保留了一部分情報職能。
眼下長安坊市間那些車船腳力鋪子,相當一部分都是故衣社的行走耳目,京中一些比較敏感的人事都有關注。這一部分情報職能,由內衛田少安負責接洽處理,將一些事件匯總成卷宗,每隔一段時間送入禁中。
李潼倒也不是要搞錦衣衛之類的間諜組織,只是為了保證對朝廷制度所不能覆及的人事上有所警覺。內衛秘卷旬月呈送,但大多數時候,李潼都沒有時間去仔細閱覽並梳理。
樂高旋去旋迴,帶回了整整三卷的卷宗。李潼直接尋找到宗室相關的內容,在臨淄王邸條目下找到了徐俊臣所提及的事項,裡面不只詳細記載了竇氏人員遭逐並在邸前糾纏的內容,甚至當時的一些對話都記錄在卷。
這對話中有「舊事已了、家門因此衰敗、知者不多」等言辭,李潼在看過之後,記憶便有所觸動,稍作思索,便猜測臨淄王可能是知曉了一些自己當年與竇氏惡鬥的內情,所以不敢再收留竇氏族人。
看完這些內容後,李潼沿著時間線繼續向前爬梳,便看到了太平公主與臨淄王的一些交際活動,以及太平公主安排武氏女子與臨淄王見面的事情。
因為都是坊間途見,卷宗上所記載的也只是事情的表面過程,但李潼對這些親戚也算是了解頗深,腦海中已經能夠勾勒出一個相關的脈絡。
「這麼看來,應是臨淄王已知竇氏行刺舊事,因恐生懼,要從各處尋勢自保。」
老實說,李潼還真沒有要因竇氏的事情遷怒臨淄王的打算,但耐不住這些大聰明自己瞎琢磨,憂恐之下可能就會爆發出非同一般的能動性。
同時他也不免對徐俊臣的洞察力感到嘆服,暗自慶幸當年先把這傢伙給收拾了,若真任由這傢伙死死盯著自家,當年在神都蓄勢時可能真的要翻車。
李潼雖然對臨淄王心存提防,但也並不算太過上心。人的能動性分為客觀與主觀,一則是環境施加的壓迫,二則是內心裡所產生的憂恐。
像是李潼自己,因為早就知道武周一朝人事變化的脈絡,所以從來到這個世界伊始,便以推翻他奶奶的統治為己任,甚至不將希望放在他叔叔們身上,要盡力掌握自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