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3頁
像此前太平公主勾結雍王、以及潞王私自棄官西逃等諸事,御史台中便因此吵鬧數日之久,有人便因此言之鑿鑿雍王反跡隱有,必須要嚴加追懲,否則恐成大禍。
但且不說太平公主本身於朝中便擁躉諸多,單單如今行台之勢壯,就讓許多人覺得朝廷此番問罪輕率,尤其內憂外患當前,憑片紙論罪,可謂自折臂膀、戕害肱骨,是親者痛仇者快的愚蠢行徑。
御史台因此吵鬧不休,諸御史們也是各陳己見,但朝廷處理太平公主所謂贓款時雖然雷厲風行,可在相關罪名的審定方面卻是拖拖拉拉,甚至就連棄州出逃的潞王李守禮,到如今其陝州刺史的官職都沒有明令革除。
這自然是極不合理的,且不說潞王有無同謀之罪,單單諸州刺史不得制敕便不准私自離開所治州境,這樣一條鐵律都被直接無視了。
老實說,就連剛剛離開中樞不久的韋承慶,都有些看不懂皇帝究竟要做什麼。如果僅僅只是困於錢糧,何必小事弄大。如果還有更大的圖謀,那麼皇帝哪來的底氣,認為朝廷目下所擁有的力量能夠完成制裁行台的艱巨任務?
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韋承慶也並沒有深作思量。眼下的朝情局勢已經成了一個死局,不作破立很難再有轉圜的空間。眼下的韋承慶誠然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在其大權被奪之前,也已經織成了一張人事大網,沒有必要再孤忠挽救大廈於即倒。
直堂中枯坐一個多時辰後,韋承慶自覺已經足夠應付秘書省屬官們的暖廳熱情,於是便開口說道:「今日堂議到此為止,諸位且各歸所事。」
眾人聽到這話後,也都如釋重負,紛紛起身告辭,各自慶幸無驚無險完成了今天的坐衙任務。所謂各自就事就等於是提前下班,稍後用過一餐堂食便可以各回各家了。秘書省清貴衙司,福利不差、事務還少,對於一些政治上乏甚抱負的人來說,的確是一個極好的養老場所。
待到諸員退堂之後,韋承慶也起身行出,前往東廂廡舍稍作休息。入房之後,他便讓人打開正沖東方的軒窗,和煦的陽光由此灑落進來,將廡舍中初春的幽寒逐漸驅散。
韋承慶手捧一卷古籍,臨窗而坐,狀似悠閒的展閱起來。然而過了一會兒,他的眉頭便隱隱皺了起來,望著打開的窗戶若有所思,隔牆的鄰居今天似乎過於安靜了一些。
發生這種情況,無非兩種原因。
第一是今日朝內沒有什麼值得討論的事情,所以御史們也就和氣有加、不做吵鬧。但這顯然不可能,就在昨天,御史台中侍御史王求禮還與新任中丞袁恕己吵鬧一通,甚至都上升到了人身攻擊。
第二就是發生了非常重要的事情,以至於就連御史們都不敢於衙署內恣意討論,以免泄露朝情機密又或者避免捲入風波漩渦之中。
御史台今日過於寂靜的氛圍,頓時便引起了韋承慶的警惕。他又傾聽並思忖片刻,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向房間外走去。
「大監有何吩咐?眼下堂食具餐還有半個時辰……」
門外自有吏員等候,眼見韋承慶疾步行出,連忙上前請示道。
韋承慶聞言後擺擺手,不動聲色地說道:「突然想起邸中今日有些私務要處理,便不就堂食了。稍後轉告衙司諸員,不要誤了明日事務。」
說完這話後,韋承慶便繼續舉步向官廨外走去,行至御史台官廨門前短留片刻,發現官廨內出入人跡不少,但都言行謹慎,完全沒有了往常的熱鬧。
察覺到這一點後,韋承慶眉頭皺的更深,繼續走起來時,步伐雖然不快,但邁步的幅度卻大了起來。
當他行至皇城長街的時候,便見一隊右衛甲士正直往他的方向闊步行來,眼見這一幕,韋承慶身軀頓時一僵,邁起的腿重重落地,下意識的作蓄力姿態,但很快便認出率隊將軍乃右衛勛一府中郎將周以悌,原本繃緊的身體才略有放鬆。
很快,這一隊右衛甲士便來到韋承慶面前,率隊的中郎將周以悌叉手說道:「卑職正奉政事堂命,召請諸司直堂首座入省論事,巧逢韋公於途,因是敬告。敢問韋公將往何去?」
周以悌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向韋承慶走來,直至兩人距離不過數尺才用極低的聲調說道:「突厥請降,雍王東歸!」
韋承慶聽到這話後身軀頓時一震,久久不作回應,直到周以悌再作提醒,他才轉過念來,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並回答道:「些許雜務,正待出城,怎麼能因私廢公。請問周將軍,是直往內省還是先去外省等候傳見?」
周以悌湊近過來仔細解答,但韋承慶並不理其人說什麼,兩唇微微蠕動,口中快速地說道:「狄某此前外使,必為招降事宜。一旦河東軍歸,大事恐危……」
「韋公放心,已經在做事了。」
周以悌微微頷首,又示意隊伍中分出兩人引領韋承慶往皇城東朝堂而去,自己則繼續前往諸衙司傳訊。
當韋承慶來到東朝堂的時候,在朝朱紫已經大半集結於此,但朝堂中卻並沒有什麼人聲喧譁,一個個悶坐於班席,以至於朝堂中氣氛沉悶到幾乎針落可聞。
過去這段時間,皇帝很少前來外朝堂,今日也並不例外,主持會議的乃是宰相李思訓。因為人員還未到齊,所以並未將事則完全公開,但看朝堂中的氛圍可知接下來所議事則已經不是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