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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隨著時過境遷,社稷復歸李氏,擺脫舊厄之後,人的心境總是更加的豁達寬容。再加上殘害李唐宗室最狠的還是武承嗣與武三思這兩個死鬼,其他武家人相對而言並沒有直接的仇怨。
更有一些李唐宗室在武周一朝為了避禍,主動選擇與武氏聯姻,彼此間也是互有滲透。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太平公主,另太府卿武攸宜的夫人同樣出身李唐宗室。若仍執著舊怨,親戚間都變得不好相處。
而且跟隨太平公主前來的主要還是武氏殘餘幾家的女子,正值青春年少,也都各有姿容,自然能夠得到更加寬容的對待。若往陰暗處說的話,報仇最爽快的做法無疑是砍死對頭男丁,然後凌辱其妻女。
所以幾名嬌怯的跟在太平公主身後的武氏女子,非但沒有被冷落怠慢,反而獲得了在場許多宗家子弟的頻頻關注。
縣主李裹兒感受到這氛圍變化,心中便生幾分不悅。
她習慣並享受作為場面中的焦點人物,哪怕對這些宗家末流不屑一顧,但這些人若只關注身邊別的人事,便感覺受到了冒犯。
於是在入帳分席的時候,她便冷眼瞥了瞥那幾個武氏女子並冷哼道:「貴邸設宴,席分尊卑。自身何樣的物料品格,便敢向主人左右迎靠!」
眼下自非武氏得意的年景,剩餘的武氏族人也都是劫後餘生、心有餘悸,那幾名小娘子跟隨太平公主來到岐王貴邸,心中本就頗為惶恐,此時再聽到這位縣主訓斥,頓時連表情都繃不住,已是泫然欲泣。
女子各種神態風情,唯羞唯怯最是動人惹憐,一些左近徘徊的宗家子弟們聽不到李裹兒斥語,只見幾位小娘子這幅模樣便更覺勾人心魄。
但這樣子對李裹兒來說自然全無殺傷力,人間最精緻的姿容風情,她早在鏡中飽覽,而最能讓她心如亂麻的男子風采此刻想見也是見不到。
所以瞧見幾人模樣,只是讓她更厭惡,抬手便待驅逐,太平公主卻已經先一步開口道:「在場俱非陌生的外人,你們幾娘子也不需矯情拘束,且向別處安坐下來。」
幾女子聞言後便欠身告退,自有王府仆員將她們引入別處側帳。
打發走幾女之後,太平公主又回望李裹兒,有些不悅的皺眉道:「方才還誇你這娘子品性見長,怎麼這會兒又故態凌人?男兒好強要勝還可得人敬重,女子若是這樣的秉性,卻讓旁人不好親近相處!」
李裹兒心中對太平公主自有厚重的心理陰影,主要還是當年隱沒身世、充當伶人的時候,受到了這位姑母太多的教訓。
心理上的弱勢雖然很難擺脫,但她也聽說此前因為自己一事、太平公主因為害怕太皇太后的責罰而逃往河東,自覺得太皇太后雖然不長相處,但也算是她的一個後盾靠山。
此際聽到太平公主訓斥,她先下意識的低頭示弱,然後又忍不住忿忿道:「投生如此顯赫人家,為的就是不再屈就迎合讓我厭惡的人事。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才是真正辱沒了身世,辜負了聖人讓我見籍宗簿的恩賜!」
言辭雖仍要強,但講到這裡的時候,這女子語氣中卻添了些許的悽怨,只覺得如今身世處境是付出了極大代價,若不能在日常言行中加以彰顯,那所錯失的良緣際遇將變得全無價值。
太平公主聞言後神情不免一滯,但稍作品味後,竟然覺得這女子所言也是自有幾分道理。或許秉性中的確不乏相似之處,所以當年操控調教時才覺得頗有樂趣。
略過這一個小小插曲,眾人終於分席坐定。這主帳中除了岐王與獨孤瓊這對賓主之外,便是太平公主等幾個宗家近員。
太平公主的次子薛崇簡今日也隨母來訪,禮見親友完畢後便坐在母親席側,殷勤的為表姐李裹兒傳遞果點小食。
這小子出生於太皇太后臨朝的垂拱四年,正是太平公主在洛陽禁中初見聖人兄弟那一年,至今已經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在學於京中弘文館,已經甚有審美的取捨判斷。
雖然在場不乏宗家子弟是他同窗,但這小子卻懶與同學嬉鬧,傍坐李裹兒身側,不時向那些不乏羨慕張望的同窗們飛眼炫耀。
青蔥少年,誰也難免會對美好的人事心存企慕幻想。而驚艷長安的縣主李裹兒,無疑正是這一代權門少年們心目中愛慕有加的女神。
但是啊,羨慕也沒用,你們一窩姓李的註定無緣無分,而老子卻姓薛!
懷著這樣暢快的心情,薛崇簡正襟危坐,細心的為表姐案上瓷杯中斟注果酒,各種禮儀動作在腦海中走馬燈一般的閃過,只覺得自己舉止氣度表現得無可挑剔。
突然腦後風響,薛崇簡被扇得身臂一顫,果酒登時注灑在了食案上,李裹兒連忙側身避開灑落的酒水,並不悅的瞥了這個有些呆氣的表弟一眼。
哪個王八蛋壞我……
薛崇簡心中怒起,眉梢挑起正待發作,視線一轉卻望見自家阿母正瞪著他,扇過一巴掌後食指在他額間點了一點:「宗家許多俊彥在席可作攀識,哪裡來的嬌氣只圍繞阿母打轉!下席出帳,去與你同流交談遊戲。」
往常遭受打罰教育,薛崇簡也只能恭然笑受,但這會兒看了一眼望著他似笑非笑的表姐,卻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嚴重傷害,梗起脖子斜窺母親一眼,忍不住低聲忿忿道:「我已經是開蒙受業的學子,在場多有同窗共業,阿母你能不能收斂一些,給我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