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7頁
「臣所奏者,太僕卿、同中書門下平章政事張仁願,以及市貿令劉禺……」
王求禮出班之後,便是一通振振有詞的彈劾,大義無非張仁願作為制科主考,選才失察,竟然將門下要員選授功名,這無疑是朝恩濫給、一人多授。至於劉禺,罪名則就更簡單,那就是干犯典禮、貪恩沽譽。
聽到王求禮一番陳辭,李潼自是一樂。他此前也有此類的不滿與懷疑,不過在聽劉禺道明原委之後才有釋然,所以倒不覺得如何。
但他倒也並不覺得王求禮是在吹毛求疵,御史做的本就是雞蛋裡挑骨頭的事情,更何況這件事乍一看也的確透出一股蹊蹺。
遭受彈劾之後,張仁願與劉禺也都跪拜殿中,劉禺自是不無委屈與忐忑、想要發聲自辯幾句,但同事彈劾的宰相都還沒有開口,自然輪不到他說話,只能強自按捺住。
等到王求禮說完之後,張仁願才開口說道:「中丞之所彈劾,恕臣不能領受。今次朝廷開科制舉,所覆本就無限品秩,劉禺雖列朝班,然其應考並不違規。至於其所應選,亦非臣一人決斷,凡所在案批閱臣員,俱可引為憑證。此案所選,唯才是舉,恩典所施,唯聖躬察授。」
張仁願自辯完畢後,劉禺才又開口自述,至於說辭自然不能像與聖人交談時那樣坦誠,隱去了北上尋弟的私情,只說了自己的確有志營邊,絕不是為了沽名釣譽。
聽到兩人各所陳述,王求禮接著便又請求由御史台覆審劉禺的應試考卷。李潼略作沉吟後,便表示這件事需要在集英館進行,因為劉禺卷中所涉內容,不出意外的話將會成為朝廷邊務經營的長期策略之一,自然不可能宣揚出去、搞得人盡皆知。
聽到聖人如此表態,不獨王求禮,就連殿中其他看熱鬧的臣員也是不免一驚,實在是想不到劉禺一篇應試的考卷竟能得到聖人如此的重視,同時望向劉禺的眼神也變得鄭重起來。
若劉禺真能因此應試之舉而投身邊用,那接下來何人接掌市貿令自然就成了一個朝野關注的熱點。
王求禮已知此番彈劾怕是要無功而返了,不過他倒也沒有什麼失望之情,身在其位、就事論事,只要搞清楚不存曲隱邪情,也沒有繼續糾纏下去的必要。當然定論究竟如何,還要在看過劉禺的策文之後才能做出。
雖然這一場彈劾沒有搞出什麼大場面、大熱鬧,但卻引出了市貿令這個熱門職位的繼任歸屬問題,群臣們倒也並不覺得今日朝會虎頭蛇尾。退朝之後,紛紛湊到劉禺身邊,想要打聽一些內幕事機。
當外朝群臣們還在跟劉禺糾纏的時候,其人所舉薦的宋霸子早已經被引到了宣政殿西側的集英館中。宋霸子舊為蜀中豪商,豪擲百萬而面不改色,入朝之後數年間也是歷任內外,如今再得聖人召見,心中也是激動不已。
退朝之後,李潼在宣政殿短留片刻,召見了一下蕭嵩與田仁琬,聽他們各自當面陳述了一番自己的邊務見解,然後才又轉來集英館。
「臣市貿丞宋霸子,叩見聖人。」
被中官召入後,宋霸子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入堂見禮。
「宋丞免禮罷,今日因何召見,想必署令已有轉達,凡所計略,直述即可。」
李潼坐定之後,便直接開口說道。
宋霸子這個人,也算是朝臣中一個異類。他能夠入朝為官,所付出的代價可比別人都要貴得多。當年豪捐家財百萬緡,可以說是大大緩解了剛剛成立的行台財政的窘迫狀況,李潼至今對此都記憶深刻。
只不過如今的他日理萬機,很難對某人某事保持長久的關注。就連今天接見宋霸子,也是抽出了一點時間,午後還要接見吐蕃再次派遣入唐的使者,討論一下邊務與西康女王正式入宮事宜。
宋霸子聞言後便也不再虛辭,直從身邊掏出一卷文書呈上,並恭聲解釋道:「昨日劉令在署傳達聖意,臣歸家後細梳拙計,恐言不盡意、故筆錄紙上,恭請聖閱。」
李潼抬手接過中官專程上的奏書,展開便先草草瀏覽一番,可是粗覽一番後,神情就變得正式許多,再次轉回頭來細細閱讀,並不時停下來仔細咂摸某一字句,不知不覺,時間便過去了將近半個時辰。
在這過程中,宋霸子也是滿懷忐忑,擔心自己的計略不能被聖人所賞識、從而錯失這一次仕途上進的機會。
終於,李潼再將宋霸子這番奏文細覽一番,然後才又抬頭望向宋霸子,開口詢問道:「宋丞書中所陳計略,全是你自身歷事度情所得,並沒有兼采旁人智言?」
宋霸子聞言後便連忙說道:「尼父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臣亦以世道為師,觀情不敢專恃孤智。但匯總成文,確是臣獨力擬成。」
李潼聞言後便點了點頭,並不掩飾對宋霸子的欣賞,抬手說道:「書文已經看過,宋丞便再略述大概吧。」
「市貿司總領商務,然商務之所涵蓋,陰陽調和、盈缺互補,絕非人間小道,亦絕不止於錢貨買賣。今市貿司雖專錄買賣,事則亦繁重雜亂,諸方之雜務、匯總此一司,所以才力窮困、久必難支。臣之所計,如今市貿司需分設四案,分別領任貨之所出、貨之所儲、貨之所輸、貨之所用。」
見聖人對他的獻書並沒有鄙夷嫌棄,宋霸子便也稍稍鬆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率土所出、百工所制,人間萬物,無不可入於貨殖,是故商者無孔不入,或不販行於途,必也當戶沽糴,凡有盈缺,必有買賣。然利之惑人,亦足有輕王法、逆倫情之力。是故買賣必行於市,貴賤必繩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