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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只看其人口無遮攔得罪人的勁,如果沒有這樣一份悍勇,只怕早也已經死了八百回都不止了。
相對於王孝傑在此戰中的表現,李潼更關心的還是叛軍所表現出來的各種特質。
雖然在交戰過程中,叛軍表現的戰鬥力低下、組織力散亂,不堪一擊,但一些問題仍然值得注意,比如叛軍的數量與規模。
此前朝廷截獲的各種信報,孫佺號稱已擁數萬之眾。這當然是誇大其辭,但按照王孝傑的奏告,所見滏陽之軍就略有六七千之數,若再加上州內諸縣所分使叛眾,也是將近有一萬之數。
雖然叛軍整體不堪一擊,但站在朝廷方面所關注的自然不可能只有這一點。從孫佺舉兵叛亂到被斬殺於軍,統共過去也只有半個多月的時間,這麼短的時間裡,孫佺便聚集起近萬人馬,這絕對不是一個州刺史正常職權內能夠做到的,哪怕他們這一批河北刺史本身就屬於職權高配。
朝廷平叛定亂,說到底只是國內的紛爭,當然不可能敵國以待、務求斬盡殺絕,畢竟那些被裹挾入亂的民眾們,他們本身也是大唐的子民。
若諸情不問只是濫殺一通,即便能夠快速平定叛亂,整個河北大地也將滿目瘡痍,即便不論恢復起來有多困難,因此兵禍所積累的仇恨也必將轉化為更加深刻的離心力,使得朝廷對河北的統治岌岌可危。
所以叛軍是如何組織動員起來的,這也是一個需要深入了解的問題,這樣才能在定亂的過程中做到輕重有序、有的放矢。
李潼這裡剛剛看完王孝傑戰報,集英館直學士宋璟便又於外請見,入堂後宋璟手托幾卷文書作拜道:「臣奉敕審問相州從逆諸員,案錄供詞,歸來復命。」
李潼抬手示意侍者將文書取來,並又問道:「旬月之內,相州竟聚員近萬,究竟是孫佺有詭黠惑眾之能,還是相州廣有貪亂不法之眾?」
宋璟聞言後便開口講出幾個名字,然後再說道:「此諸員供詞多涉叛部募凶壯大軌跡,另臣等集英館諸員併案商討,略述幾見附於別錄。」
聽到這話,李潼便將一系列的供詞翻看起來,心中疑惑略得解答。
相州乃是河北屈指可數的大州,有戶六萬餘,僅次於魏州,號為中原北屏,乃是河北最繁華富庶的地區之一。
後世河朔三鎮中勢力最大的魏博鎮,便割據於這一片地區中。所謂自河而北,地闊、兵賦之大,實在鄴中,鄴地便屬於相州。魏博以相州為捍蔽,終唐之世,常雄於河朔。
在更往前的安史之亂中,對於戰爭有著決定性影響、並直接導致之後百年國運的鄴城之戰,九大節度、六十萬大軍圍攻鄴城,最終功虧一簣。至此朝廷再無絕對優勢攻打叛軍,河北藩鎮割據的局面也由此打下了一個基礎。
在當下這一時空,這些事情當然都還沒有發生,但相州之於河北的重要性,從這些事件中也可見一斑。所以李潼對於相州的安危也是無比重視,叛臣孫佺之所興起與覆亡都牽動著他的心緒。
眼下相州自然沒有後世那樣的強大與桀驁,但也已經不容小覷,從孫佺此次叛亂這麼短時間便聚眾近萬便已經有所體現。
去年朝廷授權河北諸州刺史當州組織團練,因各州戶數徵兵,相州便已經有了三千團練兵。這一部分兵員本來是要發往幽州,結果幽州都督竇孝諶被契丹所殺,三千團練兵滯留州境,成為孫佺作亂的最初班底。
與此同時,諸州還有一定的奴戶與課役人口,特別相州地當的漳水又是河北漕運的一個重要通道,保守估計這方面所能提供的卒員又有三千餘眾。
除此之外,孫佺的叛軍中還存在許多州縣豪強,其中不乏地表名族,這些地方豪強的加入也給孫佺提供了數量不菲的人馬。
在了解到孫佺叛軍的構成後,李潼也是不免心生一陣後怕。
幸在孫佺好死不死要去勾搭不能常理度之的王孝傑,被王孝傑穿越太行山照臉突了一把,否則相州這場叛亂只怕還會有什麼餘波。
當然這也是因為孫佺這個人才能實在不怎麼樣,相州兵的兵員素質還是不差的,後世聞名天下的魏府牙兵正出於此中,孫佺大凡軍事能力合格,也不會被王孝傑區區兩百多人便踢翻了營盤。
在這些供詞之後,便是集英館針對相州叛亂的處理建議。其中第一條就是只誅首惡,從逆者則量給寬宥。
看到這一條,李潼眉梢不禁一跳,心裡有些不以為然。他入都定亂以來,雖然殺戮不少,但也不失寬大,特別是針對普通民眾,無論是給洛陽民眾的賑濟,還是解決天兵道大軍問題,全都寬容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極限。
可是相州的叛亂性質要更加惡劣,不僅僅是第一個豎起反旗的外州,而且還有士民主動從亂。再加上有關後世魏府牙兵的記憶,他內心裡比較傾向於從嚴處斷,趁著這一波把相州收拾的老實一點。
不過集英館作為他自己精選的幕僚班底,凡所籌謀都有著他的行事風格,既然做出了這樣的建議,必然會有其他配套的計略,於是便耐心看下去。
果然,接下來第二條就是凡所從亂之士民,需捐輸錢糧以補償州縣籍戶因亂誤耕之青苗錢。合州普查耕田畝數,計田給償。而且凡所參亂而官府未察者,州境士民可以各作檢舉,並能獲得一部分罪金作為獎賞。